牛郎的天空 > 都市生活 > 逃玉奴 > 第34节
  “瞧这话,”池镜两手一摊,“我正是怕惹出这些闲话,才不好亲自到厨房里去说。”
  翠华嘟着嘴乜他,“怎么不请你二嫂去说去?”
  池镜衔着嘴看她一会,笑了笑,“要对二嫂说了,又该拿什么话来烦一烦大嫂呢?”
  翠华一撇嘴,咯咯笑起来。
  可巧这时素琼没歇中觉,出来闲逛,因走到这门前,想着进来问候一声。不想走到廊下就听见这笑声,艳娇娇的,以为翠华是在和兆林说话,不好进去搅扰。忽又听见池镜的声音,她便立住脚听他们说了两句,慢慢把蛾眉蹙起来,转背就走了。
  回去在房里呆坐了半日,她家里带来的那丫头晓容见她脸色冷冷淡淡的,便瞅着她问:“姑娘怎么不高兴?出门时还好好的。”
  素琼想着池镜和翠华说话那情形,两个人嬉嬉笑笑的,言语都有些佻达,可细想起来也并没什么错处。不过她心里到底不是滋味,觉得池镜待谁都好,唯独和她淡淡的。要说是敬重,这敬重也有些没意思。
  她慢慢卧到榻上去,反问晓容,“你说池三爷好不好?”
  晓容坐在榻尾想了想,“我看他不错,身段相貌都很好,要紧是听他们家的人说,他的文章也好,将来就是不袭侯爵,自己在官场上也有出息,就跟他父亲一样。其实侯不侯爷的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个虚名,他们大老爷是倒是侯爷,还在江宁织造任着监察,可到底比不上二老爷权势大。”
  素琼坐起来轻轻打了她一下,“哎呀谁问你这些,权势金钱都是身外之物,我是问你他的为人。”
  晓容笑道:“这我可说不准,姑娘常和他说话,姑娘自己还不知道?”
  素琼沉吟一会,自己又笑起来,“我听众人都说他和气,可太和气了也不大好,我要嫁的男人,我只要他待我和旁人不一样。”
  晓容不大明白,“怎么个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总之他待别人差一点倒不要紧,待我一定要好。譬如对别的人都摆着脸色,单对我和颜悦色;对别人都不理不睬,单对我言听计从。反正要他心里眼里只有我,别人在他,都是淡云轻烟,看不见也听不见。”
  “那不是瞎子聋子么?”
  素琼笑了一下,她懂什么?男女之情就是要“除去巫山不是云”,谁都可以被取代,没显出特别,那就不算是一份感情了。感情正是她对男女婚姻唯一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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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宋 李重元《忆王孙·夏词》
  第38章 照高楼(o七)
  可人不这样想,老太太考量素琼,除了相貌人品门第之外,还要能干。不能干怎么行?打算池镜的亲事,除了正该打算的种种原因,其中不能对人说的一点就是,要讨个三孙媳妇进来和翠华络娴两个周旋,使两房间能够势均力敌。只有势均力敌,两房间才能持续抗衡,他们分不出胜负高低,才好一心指望着她。
  当年马不停蹄地为二老爷续弦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可惜讨了个燕太太,那是个不争气,持家才干平平,为人气焰不够,竟给一个病恹恹的桂太太压了这么些年。
  她老人家想起来就摇头,暗暗忖度几日后,这日便吩咐毓秀,“去把大奶奶二奶奶还有琼姑娘都请过来,我有事情和她们商量。”
  络娴这里正预备打发玉漏回家去,听见老太太忽然叫她,恐怕有什么事项要交由她办,也不敢叫玉漏去了,“想必老太太那头有事吩咐,你等我先去听听看是为什么事,若没要紧的,你明日就回去,倘或有难办的,你缓几日再走。”
  玉漏本没所谓,她也不是那念家的人,便答应下来,仍旧回房去歇中觉。
  睡醒来也不知络娴回来没有,想着走去正屋里瞧瞧看。到窗户底下听见屋里有个女人在和贺台说话,以为是蓝田佩瑶她们,也没留心听是什么,便踅入房内。
  看见贺台东边小书房那书案后头坐着,还是早上出门时那身衣裳,想必才从衙门归家。另一个是池镜屋里的青竹,坐在窗户底下的椅上,原本脸上神色有些含怨带恨的,见玉漏进来,忙把那神情敛了几分,淡笑着起身来迎,“金宝今日有事在屋里绊住了,我替她把你的
  稀饭送来。”
  贺台的眼色也闪了闪,看见窗下那几上果然放着个提篮盒,这会才想起来问,“怎么好端端要给玉漏送饭?”
  玉漏也不知前头池镜是怎么和翠华编的谎,横竖这几日都有金宝提着些稀饭小菜过来送给她吃,一来二去的,她倒和金宝十分要好了起来。自然厨房里的人只当是翠华和金宝的交情,也不多问,池镜屋里那些人又只当是金宝和玉漏的交情,也不多嘴,所以也没甚闲话。
  此刻贺台一问,玉漏有点发虚,怕他察觉出什么。
  不想青竹也当是金宝和玉漏的私情,笑道:“金宝好像和这位玉漏姑娘很投缘,听说玉漏姑娘肠胃不好,不大克化得动,所以特地去告诉厨房里,称是她自己病了,叫专给她送些稀粥过去,她又悄悄给玉漏送来。可巧才刚她忙里抽闲地要往 厨房去提饭,叫我碰上了,我想着好些时没来给二爷二奶奶请安,就替她来送一趟。”
  贺台没多理论,起身要往那边暖阁里去,“那你们说话,我去那屋里坐。”
  青竹看着他出去,脸上闪过丝急色,忙瞟一眼玉漏,又满屋里睃巡一遍,“怎么屋里的丫头都到哪里去了?连个替二爷瀹茶的人都不见。”说着好像就要跟过那边去瀹茶。
  玉漏楞了下,怎么青竹不拿她当个人?看见她在这里还说没人伺候,反倒她自己跟去。还在想,青竹已走过她身边,丢下话说:“姑娘快先去吃饭吧,一会可就凉了。”
  玉漏恍惚领悟过来,是他们背着人有话说。这倒奇怪,池镜房里的丫头,能和贺台有什么说的?她愈想愈有些不对,这厢提着提篮盒回房搁下,稍稍踟蹰后,又悄么绕回廊下去听。
  幸而这时候大家都在外头妈妈们的屋里吃饭,可也危险,说不准哪个丫头先吃完进院来撞见她在这里偷听。因此也不敢在窗下久站,只听了两句——
  里头贺台道:“我早说你不要到这屋里来,给人看见怎么办?我有事自然在外头和你相见。”
  青竹怨道:“有事相见,无事就不见了是么?等你递信往外头去不知要等到多早晚,自二奶奶进门,我看你待我就有些不耐烦了。当初说好的,只等你们夫妻过上半年,你就对她说把我要到房里来。这都过去一年了,怎么还不见你说?”
  贺台道:“就是要你,也要寻个恰当的时机,再则也不单是络娴答应就算的,也要三弟肯答应。”
  青竹哼了一声,“我们那位爷心里有谁?别说我们一个丫头,就是再高贵的小姐,在他眼里也没有不能舍的,只要你开口,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我看你就是怕了二奶奶,不敢和她说!”
  “嘘、你低声些。”
  三言两语玉漏听出了个大概,不敢再听,又悄么回房去吃饭。原来青竹和池镜没什么瓜葛,倒和贺台有首尾!恐怕池镜络娴两个还不知道呢。
  她自己在那里发笑,盘算着该不该告诉络娴。后来一想,还是不说,两口子的事可说不清,说不好络娴还当她是在他们夫妻之间挑拨,再则也不犯着去得罪青竹贺台两个。因此权当没听见没看见,等络娴回来时,只字不提,只向她打听老太太叫去商议什么事。
  原来老太太的意思,因她老人家这几日觉得身上乏累得很,要静静地养养精神。见络娴清明的事办得好,翠华也惯来管着家事,所以定下下一月的家就暂且交给她们妯娌两个当着看看,再请素琼姑娘来从旁协助。
  “人还没进门呢,就要先当家了,可见老太太是真疼她。往后等她进了门,我和大嫂也犯不着在这里斗气了,俨然就是人家的天下了。”络娴说着一屁股坐在榻上,很有些不服气。
  玉漏把眼珠子垂着转一转,反来劝她,“我看老太太不是这意思,只是想试试琼姑娘有没有治家的才干。”
  络娴还是不服,“怎的,她没那份才干,就不定她做孙媳妇了不成?”
  玉漏倒希望如此,可她自己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慢慢笑了,“我看也不会,于家的门第家世毕竟是明摆在那里的。我想——大约就是怕她没那份才干,所以才趁这会叫她跟着你和大奶奶好好学学。 ”既是要她学料理家务,也要学着勾心斗角。这老太婆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我才没那耐性教她什么。”络娴哼了一声,“趁着这两日还有些闲,你明日先回家去,等过几日月初一到,事情就多起来了。我晓得大嫂子就等着冷眼瞧我的笑话,那时候我可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呢。”
  玉漏答应着,自回房去收了两件衣裳,夜里去回了翠华一声。翠华爱理不理的,可碍着侯门体面,仍旧吩咐次日一早套辆车送她家去。
  却说玉漏前脚走,后脚素琼便在屋里忧心忡忡,谁知道老太太会给她出这么个难题?要说诗词歌赋她还略通些,治家理事她可是从没经历过。
  于家太太一看她满面烦难,就晓得是为老太太昨日托她之事,便来宽她的心,“这有什么怕的?我看这倒是件好事,从前我就想教你些,可你偏不喜欢管这些琐事,成日家只知道捧着那些诗啊词啊的,跟你父亲一个样。可你父亲的正业是在官场上,他多念几首诗犹可,你的正业是持家,和他比得?这也是个机会,老太太既托了你,你就跟着大嫂二嫂她们两个学学。有什么不懂的,你只望着她们两个就是了,再有为难的,还可回来问我。”
  素琼仍忧思道:“我不是怕这个,家务虽然繁琐,想来也难不倒哪里去,我怕的是夹在她们妯娌当中难做人。咱们来这些时日,难道娘就没瞧出来,这个家里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就说芦笙和金铃吧,她们姊妹暗中斗气我也察觉出来了,还有两位太太,别瞧一个是病秧子,一个是不开口,可都较着劲呢。再有大嫂子二嫂子两个,就连他们兄弟间好像也并不怎样和气。我难的是在他们这些人中间调停,就怕和了这个的心,就得罪了那个人。”
  “你有这份眼力也算有些天分。”于家太太笑着在榻上坐下来,慢慢和她道:“我告诉你,你别看眼前,要往后看,他们妯娌如何你且别管,你只想你将来的身份。将来你是池府的三奶奶,所以办事也好,说话也罢,都要向着二房的人。我知道你心里瞧不上芦笙,那丫头是有些浅薄无知,又好争吃穿,她母亲燕太太你也看不上,娘家微薄了些,人又软弱。可你只想着她们往后一个是你的小姑子 ,一个是你婆婆,凡遇到她们的事,你就晓得该如何掂量了。”
  慢慢又说到池镜身上,“最要紧的,说句叫你害臊的话,镜儿是你未来的丈夫,凡事你该多去问问他的意思,看他如何想,你就如何办。”
  既有了这话,素琼下晌便往池镜屋里去告诉了一声。池镜也揣摩出老太太的意思,自在椅上笑着想,他们池家简直像个朝廷,底下“臣子”们只顾党羽之争,上头的“皇帝”却擅权术制衡。
  素琼窥见他那笑有丝嘲讽意味,心道,莫非他是以为她不过是寻着托词到这里来和他相见?那岂不是丧失了她的尊严。于是故意要表白表白,“我母亲说应当来问问镜哥哥的意思,免得我行事不好,无意中得罪了大嫂和二嫂。”
  池镜回神看她,端坐起来,“不会的,大嫂二嫂都是讲理的人,琼妹妹别担心。何况不过是请你帮忙盯着家里头偷奸耍滑的下人,也不是要你裁夺什么大事。”
  “可好些下人我还不认得呢。”
  “这也不怕,常见着自然就认得了。”
  说
  话即到了晚饭时候,池镜起身请她,“我送妹妹回去吧,顺道去给婶娘请安,在你们那头吃饭。”
  两人出去,恰好碰见金宝提着提篮盒进来,看见池镜便问:“玉漏家去了你怎的不和我说一声?害我巴巴提了饭过去,谁知白跑一趟。”
  连池镜也并不知此事,当着素琼又不好问,只咳着清两下嗓子,笑道:“二嫂屋里的事我哪里晓得?那丫头不是和你要好?你竟来问我。”
  金宝瞟了素琼一眼,乜他一眼,就往屋里走,到门上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他瞒得了旁人瞒得了她么?成日以她的名目给个丫头送饭,鬼鬼祟祟的,不是有私是什么?亏她不是个多嘴的人,对玉漏也有些喜欢,索性就装聋作哑替他们瞒下来。
  “你这丫头和玉漏要好?”路上素琼问。
  池镜笑着摇头,“谁管丫头们底下的事?大约是有些要好吧,常见她们来往说话。”
  素琼想到清明宴上的事,“看不出玉漏姑娘素日不大说话,倒很会来事,老太太都赞她不错。她家在哪里,怎的说回就回家去了呢?”
  “听说是本地人氏,原在凤家当差,跟着二嫂过来的。不知是回她自己家里还是回凤家,大约是替二嫂回凤家探望凤家太太的病去了。”
  素琼也听见些玉漏的事,替她感慨,“她那位凤大爷也不知几时才回来,像她那样的身份,又有位那样的奶奶,男人不在家,日子想来艰难,还亏得二嫂肯将她带来。”
  池镜不由得斜瞥她一眼,听她这口气,仿佛很能容人。按说于家的教养,想必也不会教养出那起小肚鸡肠的妇人,将来娶了她,她会接纳玉漏也说不定。不知不觉地,他竟向长远打算了去,连他自己也受了惊吓。
  他忙把那念头掸空,朝素琼极温柔地笑了笑,“琼妹妹倒很能体谅人,不知将来是谁有那份大福,消受得起你这样的姑娘。”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素琼立时红了脸,快着朝前走出去几步,希望他马上就会赶上来。然而心头暗数片刻,并没有听见他加快的脚步声。回头瞅一眼,他仍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着,还是那一脸闲逸的神气。
  他并不为她着急,这就足够令她失落一阵的了。
  这夜里,池镜想着玉漏忽然归家的事,后来听金宝说了,是络娴体谅她前阵子奔忙,特地许她回娘家歇歇,回来的时候再顺便去凤家看看。但她对他只字未提,明明前两天他们还有机会说过话。对她这捉摸不透的做派他觉得有点熟悉,想来想去,蓦地想到老太太身上,然后就笑。
  果然女人不管多大年纪,愈是摸不透,愈是叫人忍不住去猜她。他们池家上上下下的人,这些年不都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老太太的风向在转?
  他打着主意该冷她几日,无论她是不是有心要摆布他。于是他也装作不知道玉漏回家之事,放任这个在外幽会的良机错过去,照常还是读他的书,会他的朋友。
  不过从次日起,史家来回的路,却是取道蛇皮巷。
  一连三日早上,玉漏都听见那哒哒的马蹄声,闲适逍遥的,在那扇支摘窗底下按时按晌地响起来。这时节天亮得早了,她撑在床头由窗边斜望出去,能看见月下高楼,鱼肚渐白,偶尔两声轻轻的鸡鸣犬吠,在半明半昧中并不觉得突兀,仿佛只是这金陵在半梦半醒中打了个哈欠。然后池镜骑在马上,在人家苔痕淡淡的院墙上冒着半副身子,两个肩跟着马蹄的韵节一挫一挫地走过来。
  他明知这是她家的房舍,也明知她回到家来,却从没有一回抬头寻过她的影子。她可以认为他是故意的。这个人在感情上既自私,又好胜,和她一样。在这不明朗的天色底下,在这逼仄蜿蜒的巷子里,她有种和他在捉迷藏的乐趣。
  这两个人简直把个牵马的永泉弄得稀里糊涂,连他也晓得玉漏家住此处,池镜还能忘?屡次想问池镜,又不敢问,只得朝那面墙上的支摘窗斜抬起头来。
  蓦地吓得玉漏向后闪身,又缩回帐中。
  可是睡也睡不成了,旋即听见梯子登登登地由下响到上。秋五太太一撩帐子,顾不得大清八早的,嗓子像敲锣,“醒了还磨蹭什么?快起来!你爹今日在酒楼里做东请朋友,咱们往街上去买两坛子金华酒给他送去。”
  近来她大姐玉湘在胡家很得势,于是趁热打铁,替他爹在胡家老爷跟前讨了个衙门里的差事。胡老爷原在应天府任推官,因连秀才本就是他门下书启相公,又兼玉湘来讨情,不好不卖他个情面,便凭着官中关系,将连秀才保举进江宁县衙内做了个主簿。
  连秀才这回也算是入了仕了,自然风光得意,少不得就要请客吃酒,照例不肯引朋友家来,是在外头酒楼里摆席。
  玉漏坐起来打哈欠,“是在哪家馆子啊?”
  “武定桥下有家什么望月楼,听说常往曲中那一带去的有头有脸的官人相公们都爱在那里摆席。不过你爹昨日说,那里的饭菜虽然可口精致,酒水却平常,特地叫我到胡家酒坊里买两坛上好的金华酒送去。”秋五太太一面替她挂帐子,一面催促,“你快起来洗了脸随我一道去,你爹已出门请朋友去了,咱们要赶在开席前给送去。”
  一定要赶在开席前,无非是怕给他那些文人墨客的朋友撞见他有个粗鄙不堪的老婆。不过好像她自己并不觉得,仍有心情弯在那妆台前照镜子,左右一看,鬓上又添了几根白发,“嘶,你快起来替我把这几根白头发拔了。”
  玉漏又好笑又鄙夷地坐在床上睇她须臾,打着哈欠掀了被子下床,一面替她拔头发,一面朝镜里看她,“爹如愿在衙门里谋到了差事,高兴得大摆宴席请朋友,可谢过您一句不曾?您一生可别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瞧您这任劳任怨的劲头——”
  秋五太太打她一下,“一家子说什么谢不谢的?”
  玉漏只好在心里冷笑,“咱们家离曲中那样远,抱着酒坛子我可走不动,雇辆骡车行不行?”
  秋五太太犹豫了半晌才横下心,“也成吧,今日有大喜,就为你这丫头花一回钱。”
  她那白发怎么拔掉一根,又翻出一根?玉漏望着镜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浮起丝痛惜的神色。
  后来连秋五太太也不耐烦拔它了,直起腰来摧玉漏,她自待下楼取银钱。扭头看见玉娇的床,又稍稍站了站,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反正嘴里是说:“回头把这张床也拆了,摆在这里也是碍事。”说着又回头瞪玉漏一眼,“快穿衣裳!”
  近午晌池镜由史家出来,仍走的蛇皮巷,经过连家门前,见院门上赫然落着把锁。他倒停住了马,翻下来朝那门缝里窥,院内乱堆着些簸箕笤帚,墙角搁着石捣臼,正屋那门也紧闭着,人不知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