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沈兰棠给他布菜,还没有谢瑾伺候过她,沈兰棠想起从前种种,心道这是我该得的,遂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谢瑾的服侍。
  谢瑾见她喜欢,又给剥了几只,还是沈兰棠受不了叫了停。
  “郎君,这是别人家。”
  “哦……”
  饭后,向赵夫人辞别后,两人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路上慢慢散步。
  沈兰棠看着谢瑾手上的拐杖,问:“你的腿没问题么?”
  谢瑾的腿虽然还不能用力,但只要将重心放在左腿别说行走,就是飞檐走壁也没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谢瑾还不想告诉她。
  他眨眨眼,真诚道:“没问题。”
  “哦,那你不舒服要跟我说哦。”
  沈兰棠带着赵夫人在钱掌柜面前扬眉吐气的事已经传遍了赵府,府里免不了有异心的人,但总的来说赵夫人和先老爷是个好主子,身为家仆自然希望主子能好好的,大家才能够长久干下去,更别说还有忠诚的,一个个对沈兰棠笑脸相迎,凡是经过都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还有人喊她“大掌柜”。
  谢瑾出身功勋世家,位居所有行业阶级中的顶端,原本对经商没有兴趣,见此情形生出了几分好奇心,问:
  “大掌柜要做什么?”
  “我这个大掌柜只是为了唬人,实则就是夫人的助手,但因为夫人不通经商,我要代她处理事物,为她想办法,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家里的管家吧。”
  谢瑾想起成婚之前,母亲对他说她的新妻子有在经商,但没有沾染铜臭味,反倒有几分沉稳,是一位合适的妻子人选。
  “你喜欢经商,喜欢管事?”
  “嗯,我喜欢混乱的事情在自己的把控下逐渐变得有序,喜欢克服重大困难后无与伦比的成就感,也喜欢经过自己的手段钱财不断增加的快感。”
  谢瑾虽不通商业,但万事应该有共通处,他回忆着自己指挥军队战场杀敌情景,赞同地点头。
  “那的确让人着迷。”
  “是吧。”
  谢瑾看着沈兰棠脸上惬意笑容,忽然道:“既然你喜欢管事,回去之后,我让母亲将管家权利交给你吧。”
  沈兰棠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被自己坑死。
  “不是,你,你哪来的这发散思维?”
  谢瑾看她一脸震惊模样,不解道:“你不是喜欢管事,喜欢掌控钱么?”
  为了防止他回去以后真的那么做,沈兰棠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我只喜欢在自己的领域做自己喜欢的事,谢家目前还不是我喜欢管理的领域范畴,而且我要管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增加了。”
  谢瑾似懂非懂地点头。
  既然她不喜欢管家——
  “那我将我的钱都给你。”
  沈兰棠正要拒绝,回头一想,好像,也没必要,拒绝吧。
  “这个我可以考虑。”
  谢瑾露出笑容:“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好。”
  夜里,两人洗漱了以后就睡了,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不好太晚熄灯。
  夜色融融,弯月好似一枚钩子,月光落在院子梧桐的缝隙里,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斑点。
  随着风声起,屋里一人睁开眼睛。
  谢瑾走出房间,来的还是之前两个人。
  “大人,已经有八个兄弟找了过来,派两位受伤最轻的跟着夫人,其余人继续打听消息。”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查到这几日有一伙人高马大的外地人进了城里,目前住在一家客栈,已经有两日了。”
  “能看清是那日伏击我们的人么?”
  “这……”属下摇头:“暂时判断不出来。”
  “我明白了,二十多年前起北戎就暗自收养汉人,以汉人模样在大靖领土行事,外表很难分辨,我明日有时间会去客栈看看,辨别他们是否是北戎人。”
  “是!”
  谢瑾返回屋里,看了眼熟睡中的沈兰棠,熟练地掀起被子钻进被窝。
  第二日,沈兰棠早早起来。
  谢瑾打坐完成,在边上看着她:“你要出门了?”
  “嗯。”
  沈兰棠边穿衣服边扭头看了眼他,谢瑾早已穿戴整齐,或是因为他近日的衣服都是比较偏温和的,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也柔和了许多,略微苍白的脸庞又给他渡上了一层阴郁神色,更别提他望着自己时两颗宛若黑珍珠般欲语还休的眼睛。
  怎么怪怪的,她怎么有种老公要去上班,老婆送老公出门的感觉。
  沈兰棠强行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走了啊。”
  “嗯,早点回来。”
  等沈兰棠离开后,谢瑾也慢慢起身。他的人早已在客栈外面布局,客栈对面有个茶馆,二楼窗户正对着客栈门口,能够将过往行人一览无余。
  谢瑾进了茶馆,扔了几个铜板要了一壶茶,安静地等待着。
  同一时间,几条街外,某个布庄外头挂起了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几个大字:
  “已购买本店幽草系列布料,可进店领半价银子。”
  横幅迎风颤抖,上面的黑体大字也随着颤动,除横幅外,还有店小二在门口吆喝,口口声声都是“客人,您有买过我家幽草系列布料么?要是买过可以进店领回一半价钱”。
  素来只有买东西要钱,哪里有卖出了布还送人钱财的道理,不由有人好奇地进了店。
  外头是个年轻小伙,店里头也只有两个年轻小伙子,客人左右看了眼,好奇道:“你们掌柜的呢?”
  一个小二连忙上前,揣着笑道:“掌柜的被叫走了,说是进行统一培训。”
  那是个什么东西?客人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不想了,反正她也就随口一问。
  “门口横幅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小二热情地解释:
  “客人您知道咱家是赵氏布庄底下的店,布庄上个月刚上的布换了一批染料,没想到那批染料质量不好,布料褪色严重,我们东家发现后就立即叫人把店头的布都叫了回去,只不巧卖出了几匹,我们东家便说,这些布是劣质布,给客人卖贵了,客人若是想换就换个等价的布,若是已经用了,就按半价再给客人钱,算是我们的歉意。”
  “竟有这等事?”
  一般都是客人发现东西不好找店家说去,这店家自己发现,不瞒着掖着还如此阵仗告知大众的还是头一回。
  赵氏布庄在县城多年,赵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段时间葬礼邀请了城里很多人去,大家自然知道前布庄老板已经去世。
  “新东家是赵夫人么?”
  “是,是,正是夫人。”
  “啊,对了,夫人今日也到店里来了,说是想跟买了布的客人当面道歉。
  正说着,一个美貌妇人由两个丫头伴着从内间出来。
  “夫人。”
  小二小跑上前,殷勤道:“这两位客人想知道外头横幅上写的事情。”
  “是么?”赵夫人小步上前,脸上挂着温和清浅的笑,
  “两位客人可是买了那布?”
  “没有没有,我们这个月还没买过布呢。”
  “原来如此,那就好。”
  赵夫人抚了抚胸口,认真道:“那几匹布褪色也不严重,只第一回 洗了要褪色,只那几匹布是以最好的价格卖的,那就货不当价了。先夫去后,我一个妇道女子不懂经营,比不得浸淫商界数十年的,因此更要诚信经营,能得街坊邻居一分支持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两位女客恍然大悟。
  “夫人当真诚信,只是怎么会有褪色的染料混进去呢?”
  赵夫人眉宇露出忧愁。
  “只怪先夫去后我沉浸悲痛之中,暂时无力管理生意,全权交给了下面的人,才……幸而发现及时,才不至酿成大错,我也就知道了,以后生意要自己亲眼盯着做。”
  赵夫人的话虽然没说完,众人却都听明白了,或者说,补充完了。
  就像古时候纯朴的老百姓在奸臣当道时总以为是奸臣蒙蔽了皇帝的眼睛,人们总是下意识地愿意相信最后面的那个人是正直无辜的,这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掌柜的被叫去“培训”,东家一自己出门迎客道歉,那肯定是掌柜的错,不会是东家的错!
  何况东家还是个新寡的柔弱女子,她懂什么经商她能有什么错!
  两位客人连忙安慰道:“夫人骤遭劫难,心神大恸一时被人蒙骗也是无可奈何,只怪那些人干拿了钱不做事,就想着蒙骗主家把自己钱袋塞饱……”
  赵夫人抹了抹眼角,又道:“不说这个了,两位客人近期没买过布么?布庄最近学南边的绣娘出了好几块新鲜布料……”
  赵夫人看着因为好奇源源不断进入店内的客人,内心狂喜,沈兰棠这个主意真是太妙了,借着染料的事情让自己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大众视野,重点介绍自己新东家的身份,同时又展现自己柔弱却又诚信的一面,让客人们重拾对赵氏布庄的信心。
  用沈兰棠的话说,就是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不善经营,那就不要掩饰这一面,而是坦诚地展示自己的缺点,用全新的好的一面重获大众好感,还能赚一波同情值。
  如今看来,这个主意“大获成功”,她也得自立起来,才不辜负兰棠一片苦心!
  ——
  时间幽幽到了下午时候,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街的一头走来,进了客栈门口,领头一个男人朝小二扔了锭银子,他随口说了几句,小二便满脸欢笑地送几人上楼。
  谢瑾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放下。他和北戎互相渗透,年轻一辈中,他是最了解北戎的人。那几个人的确看不出北戎人的迹象,而且也很难分辨他们是不是那日伏击他们的人。
  看来一时半会还无法做下判断。
  谢瑾继续在茶楼待了一会,确认那些人不再下来了,才起身下了楼。
  “老板要走了啊,一共二十文。”
  谢瑾只叫了两壶茶和一块酥饼,他也不知道这算多还是算少,付了钱之后谢瑾就往赵府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许多赶着回家的行人,这座位于兆京和桐乡中间的县城算不得大,人口也较少,连带着路上叫卖声也很少,于人一种安逸舒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