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努斯心中苦笑,哪里敢抱怨什么。
  在这里干活儿,至少有火烤,封了窑洞之后就比较闲了,比他在北边挖沟的那些部下们,不知道舒服了多少。
  “感觉挺好的……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杨二狗说。
  “有一个多月了吧,咋了?”
  瓦努斯:“你看起来很熟悉这里,我还以为你待了很久。”
  杨二狗笑着说:“熟悉谈不上,不过这里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确实就像是家一样。”
  瓦努斯:“家?”
  杨二狗:“没错,我们原本都是将死之人,差一点点儿就死在了掠夺者的地牢里。后来是英明神武的管理者大人,将旗帜插在了掠夺者的老巢上……我们这些被救下的人也没地方可去,干脆就留下来了。”
  其实,比起那些家破人亡的获救者,他还是有地方可去的,出了湿地公园往南走个四五公里就能到贝特街,他的亲人们都在那里。
  但家里哪有这里舒服啊?
  不但有温暖的屋子,还有取暖的柴火,每天管三顿饭,还给钱花……说实话,在来这里之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上有晚餐这种东西。
  贝特街可不兴什么晚餐,连油灯都是稀罕物,天一黑下来,也就老水蛭的城堡还亮着灯,大家早早就钻被窝里休息去了。顶多傍晚的时候做一锅青麦糊糊,晾干成青麦饼,留作第二天的干粮。
  之前老水蛭一家,被管理者大人的枪炮赶走之后,杨二狗还请假回去看了一眼家里,但待了没两天,就又跑回这里来了。他非但没有回去的念头,甚至还想把家人们都接过来。
  这里的日子简直就像天堂。
  杨二狗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发现一直是自己在说,于是好奇地看了瓦努斯一眼。
  “说起来你呢?你也是被管理者大人救下来的?”
  “嗯……”
  考虑到军团在外面的名声,瓦努斯没敢说自己是军团的人,于是含糊着点了一下头。
  杨二狗眼睛一亮,倒也没怀疑,接着又继续滔滔不绝地和他讲起了这里的生活有多好,在管理者大人的统治下他们不但吃饱穿暖,而且远离了掠夺者和异种的骚扰。
  听着这个工头的话,瓦努斯陷入了沉默,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这里的人们似乎也生活在秩序之下。
  不过和军团统治下的疆域,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
  他心中毫不怀疑,军团的秩序是至高无上的,只有强者才配谈什么文明,只有强者才能在这个奉行丛林法则的野蛮世界活着,而弱者天生就是奴隶,劣等的基因和人格根本不配挺直腰板活着。而身为这个强大集团中的一员,血管中流淌着黑索金的他,才配拥有最优渥的物质享受,不管是豪华的宅邸、黄金、美酒还是美人……
  但瓦努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些血统不纯、基因被污染的弱者、下人们,在这里的生活确实会舒服一点。
  秩序给予了他们最大的宽容,允许他们一边建设一边享受。
  让烧砖头的人吃肉?
  简直是疯了。
  ……
  晚上十点左右。
  长久农庄传来消息,一队流民从北边游荡了过来。他们之中老弱妇孺居多,约莫有上百人,和吴铁斧他们一样,都是从北边流浪过来的游牧民,不过人数明显要多不少。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楚光立刻发布任务,召集了俩名会开卡车的司机,以及三十多名还在线上的小玩家,前往长久农庄支援。
  由于管理者大人给的实在太多了,不少刚从长久农庄那边回来的小玩家,连装备都没卸下来,又哼哧哼哧地跟着上了。
  在路过湿地公园北部的时候,楚光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砖厂那儿好像扔了个军团的千夫长,于是便顺路过去看了一眼。
  当他抵达砖窑的时候,除了负责值夜的杨二狗和另一名烧砖工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窝棚那边,鼾声此起彼伏。
  楚光找到了杨二狗,看着他问。
  “我交给你的那个人,今天活干的怎么样?他有没有偷懒?或者不听管教?”
  听到管理者大人打听起那个外乡人的事情,杨二狗也没多想,恭敬地回答说道。
  “您是说昨天那个吗?他干活还挺卖力的,就是笨手笨脚了点,感觉不太聪明。”
  看来这人有两把刷子,能屈能伸,难怪能当上千夫长。
  这瓦努斯这么听话,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儿。
  “嗯,了解了。”
  了解了这边的情况之后,楚光便转身去了湿地公园的北门,与等待在那里的小玩家们汇合。
  两辆轻型卡车,载着三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而就在楚光一行人正在路上的时候,同一时间,长久农庄的北门外,此刻却是乱糟糟的一团。
  上百名流民在门口围了一圈,不敢靠近,但也没有后退的打算,与站在门口的老卢卡交涉着。
  老卢卡的身后,是扳手带着的警卫队。
  十五名警卫分成两拨,门口站了一排,墙上也站了一排,手中紧紧握着枪,严阵以待。
  站在扳手的旁边,年轻警卫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盯着前面那群流民,连口中呼出的白气都小心控制着。
  “我早说过……那么大的烟,肯定会引来不好的人。”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警卫,低声骂了一句。
  “你说那些人怎么就敢靠近过来?他们难道不怕我们是掠夺者吗?”
  “呵呵,你以为他们就是什么善茬?你看那几个人,背后明显都背着猎枪!我敢打赌,要不是咱们这儿有十五条枪,还修了这么高的墙,恐怕今天还得打一场硬仗!”
  年轻的警卫小声嘀咕着。
  旁边的战友们纷纷表示了认同,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甚至连一点儿不同的意见的都没有。
  在废土上,善良可是比黄金还稀罕的玩意儿。就算是邻居都不能完全放心,更何况是这些居无定所的流民?
  碰上比自己强大的势力,他们各个都是能歌善舞的小白羊,碰到比自己弱小的幸存者势力,全员脱掉羊皮变成饿狼都不奇怪。
  类似的事例,在废土上早不是什么新闻了!
  “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的孩子和孕妇快要冻死了……请你们行行好,让我们在你们这里歇息片刻,等这场暴风雪过去我们就走。”
  站在流民队伍前面的,是一名身形魁梧的男人,他的背上挂着一杆铁管步枪,离右手不远的腰间还别着一支左轮。
  老卢卡注意到,他的衣角蘸着干涸的血迹,但不确定是野兽还是人的血。
  从周围人看向他背影时尊敬、敬畏的眼神来看,这个男人大概是他们的族长或者领袖一类的人物,而且威望不低。
  能带着这么多人在废土上长途跋涉,没点儿本事确实不可能办到。
  “这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得等我的主人来。”虽然站在这个壮汉的面前就如一根枯树枝,但老卢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怯懦。
  他的主人可是连血手氏族都能战胜的强者,甚至还能获得远在东海岸的企业的尊敬。
  区区几个流民而已,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害怕。
  男人盯着他,继续说道。
  “他在哪儿?我能和他聊聊吗?”
  “他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很快就会到,”老卢卡微微抬起下巴,和他对视着,语气平稳而不失力量地继续说道,“在去别人家做客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报自己的名字么。你是谁,你身后的人是谁,你们从哪里来,又打算去哪里。”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老头看了很久,又瞥了一眼他身后、围墙上的警卫们,似乎是在判断这些人是否好惹。
  老卢卡眉头皱起。
  “看来你们似乎并没有沟通的诚意,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见老卢卡似乎打算要走,男人连忙开口说道,“我叫离,我们大多来自河谷行省中部。”
  卢卡:“大多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离的男人点了下头继续说。
  “我们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幸存者聚居地,这里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半路加入的我们。”
  卢卡:“这说不通,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们曾经是一座幸存者聚居地,那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那?而且还是在冬天。”
  “因为该死的战争,我们也不想,但我们不得不走,”离愤愤说道,“您应该听说过,军团的人在北边打了一整年,最近这场突如其来的寒冬大概是让他们坚持不下去了,成片的人往南边逃。”
  卢卡皱起了眉头。
  “你们遇上了军团?”
  离愤怒道:“准确的说,我们遇上了军团的溃兵。那些人和掠夺者没什么两样,他们抢夺看到的一切!妈的,我甚至感觉掠夺者好歹还能谈判,但他们简直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人渣!野兽!败类!”
  这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几乎把肚子里所有骂人的词都给倒了出来,细数他们在北部、中部一带的暴行。
  然而老卢卡的关注点,却不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而是听这个人的意思是……
  军团似乎输了?
  或者至少是快输了。
  毕竟要是有组织的劫掠,那就不是什么溃兵了。
  卢卡的眼中浮起了一抹惊讶。
  之前管理者大人似乎说过,北边军团的远征军能派一支两千人的满编队跑来开小差,拦截企业的开拓者号,要么是对获胜已经十拿九稳,要么便是快打不下去了,准备捞点好处就走。
  如果这些人说的是实话,那管理者大人怕是真给猜中了……
  老卢卡眼中的惊讶,逐渐变成了佩服。
  而那个叫离的男人,还在一股脑地倒着苦水,试图说服眼前的老头放他们进去。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引擎的声音。
  围在围墙前的流民们一阵骚动,脸上纷纷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离也警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右手放在了腰间的手枪上。
  扳手盯着他,拇指已经推开了仲裁者的保险,旁边的几名警卫更是微微抬起了枪口。
  眼看着气氛急转直下,老卢卡眼中惊喜之余,连忙抬手示意大家冷静。
  “别冲动!是管理者大人!”
  管理者大人?
  离微微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