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落下,敲下。成了空间唯一的声音,诡异又和谐。
  刘光沉浸在自己的力量,好一会儿才察觉这突兀的声响。扭头看她,“姨母,怎地信了佛?”
  “寻个心安”周珍说。
  刘光笑出声,太张狂,却不见周珍讨厌,反而投来赞许的目光。
  刘光张口:“求佛不如求己”,转身入了黑暗。
  周珍又朝着空了的庭院定定看了许久,“总是要入地狱的,我们都是要入地狱的……”
  幻象消失。
  “这是你的执念”郁雾说。
  詹休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对着前面早散了的景怔神,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正对着郁雾和谷垚。
  “是”
  闵庄的清晨,一辆汽车拉着一长串的灰刺啦一声停下。
  魏河下了车,赶紧转到副驾驶帮着兰舒母子下车。兰舒怀里的孩子还蒙睡着,只被闵庄冷的风吹着,呓语两声朝母亲怀中更深处卧去。
  “先进屋,孩子别冻着”魏河嘱咐,想先带着兰舒进屋子。
  兰舒摇摇头,“怎么……住到这了?侗楼呢?”
  “害”魏河道,“尸症嘛,前几年又犯了,村长领着大家搬出来了”
  兰舒不知想些什么,呐呐点头,没了下文。
  魏河摸不准她怎么想的,又不能干杵着,只好又劝着兰舒先进了屋子。看了一宿车他可是没什么力气了。
  兰舒又是慢腾腾的摇头,完全没听进去话的样子。
  “我……我得”兰舒看向魏河,眼里不知何时含了热泪,“大哥”
  魏河被她打的无措,“怎么了这是?”
  兰舒使劲的摇头,想把那两滴泪甩了,“我……把孩子托付给你,我得去一趟村长那儿,孩子……孩子”兰舒低头,深深看了眼怀里正睡得香的她的儿子,“只托付给你了,魏河哥”
  魏河听这几句放松下来,“我以为怎了,就是帮你看一会儿孩子,我知道撒,快去吧,我让你嫂子给你做饭,你尝尝手艺”
  魏河从兰舒怀里接过孩子。
  兰舒手抚上孩子的小脸,眼里是无数的舍不得,这一趟,什么结果,她明白。
  一步也不敢回头,背影瘦弱坚强。
  闵庄有萨神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就算知道也以为是古传统所谓治水的女神而已。和诅咒什么的半点扯不上关系。
  兰舒是萨,她很小就知道了。
  是周童告诉她家的,意图告知她的责任重大,不可离开闵庄。
  兰舒是不信的,没谁应该待在什么地方。她很小便走出闵庄去外头讨生活。而后更是远嫁,对于闵庄早忘却了。
  可当她有了孩子开始,一切开始不一样了。她的孩子频繁生病,大病小病,有一次更是半夜直接两眼翻白直接僵直了身体。
  丈夫说是孩子本命带了命数,幼时会吸引阴鬼,到了十二岁便好了。只肖带个保命的符咒。
  可兰舒知道不是这一回事,她总做梦,从她离开闵庄开始。梦里她被讨伐,是罪人,离开闵庄的罪人。
  而现在,这个罪罚将降临到她的孩子身上。
  她回来了,带着孩子,请求原谅。
  火光里,兰舒的表情坦然,并没有将要赴死的畏惧神情,就好像承认一切,都该是她应得的。
  孩子似有所感,高烧不起。魏河抱着孩子,并没有参与那场声讨。只是伴着外面那些骂声,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背,不知是在安慰谁。
  村长将尸症归咎于兰舒,以此来稳定村民早已躁动狂乱的心。
  周童隔着团团火墙,与兰舒对望。
  “可以,你替你的儿子死”周童说,“这是你们的命,你得认”
  “我认”兰舒跪的俯低,虔诚,“求求了,各位长老,村长,保我儿子,他是无辜的……”
  几个小小闵庄的高位者,轻易判了兰舒的罪。闵庄进行的一切,都无法传出外界。这里封闭,古板,自成一套系统。
  “妈……!”
  “不要!快……快灭火啊!”
  “让开!妈!陈木双快帮我!啊……!”
  林宇被挤在人群外,无论如何嘶吼,就是够不到火焰中的他的母亲。
  阿宇。
  母亲明明在叫他。
  林宇被人暴力压在身下,胸肺全要挤压碎掉,他一点都感觉不到了。火焰愈燃愈烈,空气都是烟雾的味道。
  烧的是人。
  眼泪糊了眼睛,让他看不清,听不见。他明明只是躺着妈妈怀里睡了一觉,只是睡了一会儿而已。他应该不贪睡吧,为什么醒了之后就没有妈妈了……
  嘶吼被堵在咽喉,要喇出血来。
  火光更剧烈,他终于看清楚了,被人群压制的不是他,是一个拿着木头剑的可怜人。
  他的父亲。
  一把剑渡了多少亡魂,救了多少人。却被闵庄的无知村民随意踩踏。可以劈开无数诡秘的届,就是劈不开那团烧的可怕的火,救不了他的妻子。
  “兰舒——”
  最后的最后,只剩灰烬,被风打散了,飞到空中,什么都没有了。
  林正远拖着满身伤痕,右腿腿骨被硬生踩断,捡起那把雷木剑,用尚能抬起的胳膊抱着他的孩子,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这座被血染的红了的曼陀地狱。
  与他一个模子的脸的林宇,痴痴的跟上去,却是半步不能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