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云沐阳于乾元殿中提出此事之后,韩梧信便一直处于一种惴惴不安的游离模样,即便是已经自宫中返回府内,也不曾改变了什么。只于韩家府内正处理着这次大儿子生辰之事的李氏却并不知晓,只一心以为自家老爷不过是被政务之事绊住罢了。
而近日大儿子不再回家中走动,李氏的心里头本就有些记挂,再加上她心中也是明白丈夫于儿子间的难处,便有心想要替他们二人开解。说到底他们都是一家人,又哪里能如此生疏,竟生生割断了父子亲情呢?
纵然李氏如今想得不错,可若真要计较起来,怎么不见她如此关心了自己已经失踪数月的二儿子呢?倘若不是韩祈钟早就看透了韩家的人情冷暖,只怕当初在京临县的那场大火中,他便已经同自家二叔韩梧轼魂归故里了才是。
“快去书房瞧瞧老爷,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来用饭!”
已经到了府中用了午饭的时辰,李氏在饭厅之中坐等不及之后,便吩咐一旁伺候的丫鬟去书房瞧一瞧状况。不论怎么说,处理的事情再多,都还要好好用了吃食不是!
可李氏才示意身边的丫鬟前往,身边这个看起来略显谨慎的丫鬟,便咬着唇瓣快速摇着头。而就在李氏想要出声训斥这个不听从吩咐的丫鬟时,她却眼看着这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
“夫人,不是奴婢不听了您的吩咐,实在是……实在是……”
这一刻,这丫鬟声泪俱下地想要解释了什么,可话说到了嘴边,她却又存了些顾忌,不知到底该不该讲出这些缘由。
正在其犹犹豫豫的时候,李氏又怎么会不注意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只她如此没了颜面,到底该在这个丫鬟身上找回了才是。假使自己这个韩府的当家主母都不曾有了威严,那她哪里还配得上韩家丞相夫人的名号呢?
“你这蹄子还敢多嘴!主子叫你做了什么便要做什么,难不成府里的嬷嬷没有教你规矩吗!”
相比于李氏的训斥,这丫鬟似乎更惧怕于先前管家对她们的告诫,所以方才她才在言语间有些支吾。只现下李氏也已经向自己发难,若是弄个不好,也许自己便没了明日也未可知!想到这一点,这丫鬟自然不会再顾忌什么,有什么会比自己的性命更加值得珍惜呢?
“夫人明鉴,夫人明鉴!是管家吩咐奴婢们,绝对不能靠近了老爷的书房,违令之人,管家会亲自处置了她!”
生怕眼前的夫人降罪于自己,这丫鬟倒也不敢再隐瞒,只痛快交代了这些,却还是身子不由颤抖着。而丫鬟的这般模样,自然也被在饭桌旁拿着公筷伺候李氏的冯姨娘与康姨娘看在眼中,这心里头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一番算计。
“胡闹!他张全的手未免伸得太长,竟是连本夫人都不放在眼中了吗!”
听了丫鬟的解释,李氏倒也顾不得处置这个不同吩咐的下人,只对着张全的所作所为破口大骂。如今饭厅中的下人与姨娘皆不去理会了这些,只当做李氏是在发了牢骚,长了声势罢了。毕竟,管家张全在韩家的威势,倒是比李氏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才是。
只令在场众人不曾想见的是,李氏这一次竟然再同张全杠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氏因为认为自己的颜面有失。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李氏竟就这般怒气冲冲地前往了书房,甚至还带上了府中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一同前往。
“夫人,这又是何必呢,张全的事儿,奴婢看就这么算了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不是?”
眼看着李氏一脸怒气的模样,身旁跟着的嬷嬷也不免有些心生惧意,便有了退缩的念头,想要让李氏打消了这起子念头。只是瞧着李氏如此架势,似乎嬷嬷再多说了什么,也是不可能再挽回了什么才对。
直到李氏带着众人浩浩荡荡来了韩梧信书房的院落之外,她这才微微有些回过神来,只这般情状下想要收手,只怕会有损自己的声誉。为着那起子虚名着想,李氏亦是不得不将这般闹剧演了下去,只于她心中而言,倒也是希望张全能够全了自己的颜面罢了。
“夫人?不知您来了老爷的书房,可是要请示了老爷什么?”
本来张全一直是在院中休息着,一方面也是为着能够尽快听了韩梧信的吩咐。可哪成想他这头才泡上一壶热茶,便听着外头有些乱哄哄的,心想着是不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又忘了忌讳,张全便快步走了出来想要看个究竟。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眼前出现之人并非什么府中下人,乃是李氏这个自家老爷的正经夫人,于是乎张全的脸上也不得不带上了三分假笑,上前询问起这件事情的原因来。
一见张全那般嘴脸,李氏便想起这些年来于张全处吃下的哑巴亏,本还想要尽快了事的心思,现下倒是越发不听从自己的使唤了。这头儿的张全不过才问了这么一句,李氏便极为愤怒地瞪了张全一眼,好像要将自己在韩梧信身上受下的火气,都尽数撒在了张全身上一般。
只见得李氏极为轻蔑地瞥了张全一眼,而后才拿腔拿调地问到,“张管家,不知老爷的书房,本夫人可能进入一瞧?”
明知张全不可能在无甚要紧事的情况下,便同意了自己的所谓请求,李氏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嘴。而真要计较起原因来,她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寻个治罪的理由罢了。
“这……”
似乎是察觉到李氏的不正常之处,张全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只犹豫着看了看依旧紧闭的书房大门。这之后,他才一脸无奈地回了句,“恐怕是不能了,夫人!老爷有过吩咐……”
“吩咐?老爷的吩咐你遵守,难道本夫人的吩咐你就当了耳旁风吗?”
还未等张全的话说完,李氏便立即发难,想要以声势压过了张全的声音。不过她却并未想过,若不是张全身后有韩梧信撑腰,他又如何敢说出如此言语,或者说是下达了如此命令呢?
“夫人,还望您噤声,老爷曾吩咐,书房附近不得有任何声响!若是扰了老爷,小的吃罪不起!”
同李氏略显得歇斯底里的模样有些许不同,张全虽说惯常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可这这件事情上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当下里,他只是轻声提醒着李氏,而自己则也表现得极为谦卑,似乎不敢同李氏硬碰硬一般。
至于张全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想来也是不难理解。毕竟韩梧信就在书房之中,若是此时的张全亦是高声言语,只怕被韩梧信听到,会一同处罚了自己。而假如自己恪守了本分,又让韩梧信知晓了这件事情的起因皆在李氏身上,那张全便也不会落了什么言辞说法。
如此一番计较,恐怕除了张全这个一直跟在韩梧信身边的人之外,李氏这起子妇道人家是不会懂了太多的。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张全设想的那般,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院子中便已经吵闹的让人不得不关注几分了。
随着“吱呀”一声的房门声,韩梧信便一脸怒火地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一大帮人。而此时争吵的声音也随着韩梧信的出现而逐渐平息,就连之前不曾落了下风的李氏,此时也是微微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了韩梧信那张已经黑的彻底的脸。
“张全和夫人一同进来,其他人就在这院子里好好跪着!”
只沉声说了如此一句,院子中的下人们也不敢多辩解什么,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们便只能听从了安排默默跪了一地。而还未同自己的丈夫说上一句话的李氏,自知方才的事情自己多有理亏,便只狠狠瞪了张全一眼,而后便快步跟着转身回到书房的韩梧信进入其中。
只此时的张全一脸恭敬地应了一句,却并没有尽快进入书房,反而是回头看了看园中这些跪着的下人,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算计。想来,依着张全这般性子之人,这些同李氏一同坏了自己颜面的下人,在韩家的日子便越发难过了才是。只是可怜了这些不曾有过选择权利的下人,竟是要为着李氏这般不过脑子的行为难过了才是。只是可怜了这些不曾有过选择权利的下人,竟是要为着李氏这般不过脑子的行为,而背了这么个罪名!
在书房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可当有人在日后同他们问起的时候,这些下人却一个个表现得讳莫如深,不愿多去提起一般。而自从那一日开始,李氏也因为妇德有失,而被韩梧信禁足于自己的嘉园之中。
即便这起子结果冯姨娘与康姨娘早就有所预料,可这起子事情真就到了这步田地,他们二人倒也是不免有些唏嘘的。
说起来一个是同自己生活多年的妻子,一个则是跟随在自己身侧的下人,但凡韩梧信有些情义在,也不至于会落了李氏的脸面,就如此惩罚了李氏。可事实呢?事实却是韩梧信不仅禁足了李氏,更是表示管家张全无甚错漏,乃是极为忠勇之士。
可说出如此言论的韩梧信却不曾注意到,能够提讲他人“忠勇”云云之人,除了钦傲的帝君之外,恐怕旁人说出此等言辞,确实不算妥当。然韩梧信早就如此跋扈多年,又怎么会在意了这些?再者说,这一次因着派出杀手失败的缘故,韩梧信本就心中藏了丝怒火,他又怎么会不借着这么个事情发泄了内心的怒火呢?
只这一次,韩梧信会不会阴沟中翻船,这边要瞧了云沐阳是否能抓住这次机会了!毕竟,依着云沐阳现下手中的证据,以及韩祈钟所掌握的事情,韩家如日中天的日子,只怕是要到了尽头才是。
同一时刻,云沐阳已经回到了宸王府中,而他也已经派人同段天泽言讲明白。这一次的事情同韩梧信必有联系,而段天泽也不必做了什么,只需要坐看变化,静待结果也就是了。
虽说段天泽于这件事情上还有些计较,可毕竟云沐阳都已经如此言明,他倒也只得点头同意了这般计划。至于宸王云沐阳为何会知晓各种情由,他为何会紧抓着韩梧信的事情不放手,这倒不是段天泽能够去探究的事情了。
“润之,这次的事情,你想怎么做?”
今日的陈靖远倒是不曾穿了那套略显浮夸的衣装,只言语间表现出对于这件事情的关心也就是了。
“既然他敢动手,那我们就直接送他出局吧!”
坐在位置上的云沐阳似乎并没有因为韩祈钟的在场而有所顾忌,反倒是言语上的用词越发严苛,其星眸之中流露出的寒光亦是让人心中生寒。
“润之,其实……我总觉得现在的韩梧信,同从前的他,行事有很大的区别。我们是不是要留心些?”
由于这一年多来经历太多事情,陈靖远也不免对于最近韩梧信的这些行为产生了怀疑。按理说,如今宸王府与韩家表面上不曾有太过冲突,若是韩梧信真的筹划着什么,也不至于在这么个关键时候同宸王府撕破了面皮。对于官场上的老狐狸而言,他更不会做出如此令人迷惑的行为。
也正是因着陈靖远的这么一番说辞,这才让云沐阳与一旁坐着的韩祈钟似乎抓住了一丝明悟。下一刻,他们二人相识一眼,云沐阳这才微眯起了眼眸,细细思索了片刻。
“靖远,之前韩梧信可因着什么公事离开过京都?”
此语一出,倒是与韩祈钟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他则是快了陈靖远一步,率先回答了云沐阳的这般问题。
“确实,几个月前他曾经因公前往京临县,数日之后才回返的!”
待韩祈钟将此话说出,云沐阳便一副了然态度,却并没有再多说了什么。
而一旁的陈靖远哪里能够猜出眼前这两个人的心思,只有些疑惑地看着极有把握的二人,整个人都有一种跟不上他们思路的感觉。
“你们俩打了什么哑谜?就算老狐狸曾经离开过京都,难道他就能因此改了脾性不成?”
听着陈靖远极为不解地询问,云沐阳倒是一副理解态度,径直起身走向这头儿,一只手也习惯性地拍在了陈靖远的肩膀处。只待他说出一番定论的时候,便已经得到了韩祈钟的点头认同。
“脾性改不得,人却能改得!”
“什么话?脾气不改,人变了?这世上要真有这等奇术,我倒是想……”
陈靖远的话才说到一半儿,便渐渐没有了声音,反倒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云沐阳。光是瞧着陈靖远的这般模样,只怕也能够读懂些什么,至于所谓的“行为失常”,想来不过是应了判断的错漏之处罢了!
“不会吧?他……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再说,难道旁人……我是说他家人发现不了吗?”
对于这件事情陈靖远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只他问了这么一句之后,便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不曾言语的韩祈钟,这才感觉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又多愚昧。说来也是可笑,若是身为儿子的韩祈钟都发现不得,只怕府中的下人也不可能由此猜测了才是!
至于韩家的当家主母李氏是不是有此疑问,想来也不是什么能左右了局势的关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