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在近午时分,一群家丁模样的人走进了依晴所在的客栈。为首的那名男子还示意着其中一个家丁,走到账台前询问着掌柜的,其他人也只是静静坐在大厅等着消息。
“全叔”,询问过掌柜的之后,那个男子忙不迭地跑到了为首那个年纪偏大的人跟前,一脸的讨好模样,“掌柜的说,的确有两个姑娘住进了店中。”
被叫做“全叔”的男人略点了点头,向坐在大厅中的另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就老神在在地坐在厅中等候。
而另外几个人收到指示,也是立刻行动了起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直奔楼梯而上,向着掌柜的交代的客房处赶,却在楼梯的转角处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他们在楼梯转角处碰到的正是凤舞,而双方都是上下打量着对方,一开始并没有开口问什么。别以为这几人是什么良善之辈,是对于凤舞这个女孩有所尊重!没有粗鲁地喝退了眼前之人,完全是因为凤舞身后跟着走出来的人让他们不敢造次。
“你们?”发觉被这几人打量了许久,凤舞直接开口发问,似乎对于他们的身份并没有认知。
“伯父让你们来的?”有个声音从凤舞身后响起,而她一开口就已经将这几人的身份定了下来。
这几人依旧是楞楞站在楼梯转角处,没有一丁点儿自觉,要给眼前的两个女子让出一条路来。
无奈之下,依晴与凤舞只能让随同她们二人一同下来的店小二开路,这才顺利走下了楼梯,将那几个家丁都甩在了身后。
其实在依晴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的那一瞬间,她便下意识地向客栈一楼的大厅中瞥了一眼。这不经意的一眼还真的是不得了,因为她发现厅中坐着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子,而那人正是当初引她们二人进入韩府书房的管家。依晴有了这个认知后,赶紧快走一步扯住了凤舞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向凤舞示意着大厅中那名管家的位置。两人眼神有了交汇之后,也就懂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四小姐!”张全在身旁小厮的提醒下睁开眼睛,起身就来到了依晴的跟前,虽然口中喊着敬称,面上却没什么恭敬之意。“老爷在府中等您,跟我们走吧!”
“伯父?那我还真的要同他老人家好好说说!”眸光流转间,依晴并没有同在场的几个家丁一般,分外惧怕韩府大管家张全。
“呵呵,四小姐说笑了。”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张全并没有将依晴话中的威胁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甚至比刚刚还要颐指气使。“你们还不快点,带着四小姐的行李,赶紧回府!”
依晴并没有将手中的行李乖乖交给身后的家丁,反而是怀抱着小小的包袱,直接就坐在了大厅之中。不光是她一人,就连凤舞都没有给这些人好脸色,亦是随着依晴坐在了同一张桌子处。
“四小姐,这是不准备回去了?”张全的话中透着不容否决的味道,若不是客栈的掌柜的和店小二知道这两位姑娘是主子,恐怕还会认为这是老爹来抓出逃的女儿了呢!当然了,张全在府中的地位自是不可动摇,深得韩梧信的信任。他也从没有将这两个前几日过府的女子真的看做什么主子,在他心里,依晴不过是个穷酸破落户前来投靠了自家老爷罢了,哪里还用得着他纡尊降贵地去讨好了她们两个?
“明明是管家不想接我回去叫伯父,怎就成了我的不是?”依晴的话说得直截了当,她也不想和眼前的这人多说什么。可她要入韩府就必须让府内众人认下她的身份,不然,她还怎么控制住韩梧信?张全乃是韩梧信的心腹,这件事早在她那日来到韩府就已经知晓了。不若如此,一个府内管家,怎么会有参与到韩家子嗣的相认场面之中呢?
依晴也不怕将事情闹大的,她心中清楚得很,韩府管家必定不会不顾韩府的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面子。所以此时的她,大可以用为所欲为一词来形容自己接下来的一切行动。
“四小姐,究竟想怎么样,才会乖乖同我们回去?”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客栈中的食客越来越多,相应的,看到这种僵持场面的人也越来越多。为了不让旁人多嘴说出什么来,张全只能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想要尽快处理好了这里的一切事务。
“安排马车送我们回府!”依晴见张全已经有妥协的趋向,也不多做过分要求,一个合理正当的请求,也算是给张全一个台阶,更能让他记住,她韩依晴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不会任由他吆五喝六搓扁揉圆!
“好!四小姐您稍候!”张全再次咬着牙根儿将话说出口,这才喝骂着身旁的小厮,叫他即刻将府中的马车叫来,迎四小姐回府。
一直跟着张全的小厮也是倒霉到了极点,本来好好的伺候着张全,并没有什么错处。可因为张全在依晴这里吃了憋,没有办法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也只能让他代依晴受了委屈。挨了骂还不算,还要受着张全的挤兑挖苦和白眼,而他自己还得笑脸陪着,不能有一丝儿生气的表情出现在脸上。到底是难为了厅中这个小厮了!
折腾了许久,依晴才登上了韩府的马车。待两人坐定之后,被小厮招呼到这里的,还有一个年纪略大的丫鬟,一脸不情愿地想要坐上马车,却被凤舞一句话堵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还真不知道,这京都相府的下人都还有资格和自家小姐坐在一起了?”虽说这话说得略显刻薄了些,但理儿还是不差的,凤舞这句话倒真的让那个丫鬟上下不得。
若是她不理会凤舞的话,径直坐上马车,那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直指丞相府;若是她直接跳下马车,随着一同回到府中,这丫鬟自己可是从没受过这等的罪。要知道,这家客栈跟相府之间的距离不近,这要是真的走回去,她这条腿会不会肿都还没个定数。要知道,虽然她在相府是个丫鬟,可也是个有脸面的大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金贵些,哪里想受这等的罪过?
“金桂,还不赶紧滚下来!”就在她们几个僵持在马车上的时候,张全的一声喝骂打破了僵局。
那个唤作金桂的丫鬟也没有办法,只能双眼愤恨地瞪了凤舞一眼,跳下马车以后站在了马车一侧,却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没人瞧见她一双眸子散发出的凶光。
凤舞哪里知道,这个叫做金桂的丫鬟并不是普通的奴婢,她的父亲就是韩府的管家张全,而金桂也是典型的官家富户养起的家生子。说白了就是,爹妈都是韩府的仆人,所以生出来的孩子继续在韩府当仆人。可由于家生子的身份,他们这些人比寻常从牙婆子手中购买进府的仆婢更容易得到主子的信任,也更值得主子信任。
再者说,金桂曾经是韩府三小姐韩青染的大丫鬟,从前自是没少欺负了韩青染。只是韩青染几年前已经出阁嫁入了陶府,而她选择的陪嫁丫鬟并不是院中的大丫鬟金桂,反而是一个负责院中杂务的三等丫鬟。这件事虽然也让金桂丢了些脸面,但也让她能够继续在韩府韩青染的院中,仗着管家之女的身份,仗着大丫鬟的等级横行。府中现在除了韩相的妻妾,再无其他的女眷,金桂在院中也就更没了忌惮。而今天,她竟然让一个与韩府无甚关系的女人喝骂,还失了脸面!这个人她记下了,依着金桂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日后府中相处,想必依晴两人的日子大概不会多好过。
“凤舞姐,你刚刚怎么……”依晴疑惑出声,虽然方才她的言语也显得刻薄,可到底是为了以后进府的需要,倒是凤舞针对丫鬟的那番话……她心里清楚,凤舞并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性格,更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怎么方才跟那个丫鬟如此不对盘?
“没什么!就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了!”凤舞回话的时候语气闷闷的,似乎是在因为脑中浮现的事情而变得情绪不佳。
瞧见凤舞的情绪变化,依晴低声试探性地问了句,“是因为当初和音姨一起遇到青染……”
说话的时候,依晴同时也在观察着凤舞面目上的变化。而在她提起凤音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凤舞的眸色暗了暗,情绪似乎变得更加沉闷,连应答都不曾发出了。
看来,当时凤音救下青染的时候,马车外的那个丫鬟也是在场的。不若如此,凤舞哪会表现出这等情绪?其实,凤舞很想念自己的母亲吧,依晴在心底这么猜测着。
马车骨碌碌地走了很久,可怜依晴两个人连午饭都没用,就饱受颠簸之苦随着张全等人回了韩府。一番折腾之后,她们才住进了韩梧信为她安排下的院子。
将肩上的包袱放在桌上,凤舞打量着整间屋子,似乎对这个房间十分满意。“小晴儿,没想到钦傲的丞相待遇这么好!你瞧瞧这屋子里的器物,哪一件不是一等一的东西?”一边说着,凤舞一边伸手摸了摸放在多宝格上的那件青玉梅瓶,再顺着自己的动作看向了旁边那个小巧玲珑的赤金灵狮戏绣球。
而身后的依晴亦是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嘴里却喃喃自语着,“哪里是钦傲的丞相待遇好,合该是韩府的待遇好!”
“对了!”凤舞将视线从多宝格上收回,又表现出正经的模样问了句,“那个管家说丞相接你回府,怎么不见……”
依晴也正疑惑着,看了看院中的天色,应该已经是过午的时候,早朝早就结束了。韩家二房虽说并没多大的势力,可按照韩梧信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与未来宸王妃套近乎的机会?他不仗着自己的功劳,向依晴多讨要好处都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没什么可怕的……”依晴抿了抿唇,似乎是在安慰凤舞,也像是再为自己打气,只是她并不确定到时与韩梧信再次交锋,自己还能有多大的胜算。
“好饿……小晴儿,我们午饭都还没用过呢……现在……他们会搭理咱们吗?”凤舞抚了抚自己已经在抗议的肚子,心里有点后悔没有用过午饭以后再跟张全等人回来,脸上的懊恼更是让人一眼看穿。
起身将桌上的包袱打开,依晴从中拿出了个油纸包,直接就摊开在凤舞的跟前。“没办法了,也只能随意填些东西。等伯父来的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吧!”因为进了韩府,依晴也是处处小心起来,就连对韩梧信的称呼,也只能随着韩婷婷的辈分,唤了句“伯父”。若是真的被那个隔墙的耳朵听到了她们嘴里不甚说出的实话,那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一句功亏一篑可以概括得了。本来他们三人已经受到族中那些人的追捕了,哪里还敢再惹下这么多烦扰!
两人将油纸包中的面饼分做两半,就开始默默吃了起来。只是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偌大的一个院子之中,除了她们两个人,竟是连个使唤的丫鬟仆婢都没有。恐怕她们从来没有这种意识,所以对于张全刻意而为的难为并没有在意,反而更觉得自在了许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御书房中走出的云沐阳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本来是打算到鸾台走一遭的他,却因着前一日将公文带回府中却并未带回的缘故,不得已只能先回府中取回公文,才好再进鸾台。
正在他拿着公文跨出府门的时候,一个身着烟灰弹墨蝙蝠纹衣装的男子就出现在他面前,还一脸的玩笑神色。
“润之,听说你被赐婚了?没想到我才出去两天的功夫,你小子就把终身大事定下了?”说话的这人正是在先前处理宫变之时,表现尤为突出的陈靖远。只见他满脸笑意地看着云沐阳,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好友身上的怒气在他提到“赐婚”之时,已经有了明显的升腾,还在滔滔不绝地调侃着云沐阳。“我还不知道赐婚的对象是谁呢?诶,你告诉我,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
不提还好,被陈靖远这么一说,云沐阳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直接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陈靖远,冷然开口,“你若是筋骨痒了,我在羽林卫校场等你!”
说完话,也不看脸上僵住的陈靖远一眼,抬脚就离开了府门处,把陈靖远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哪来的这么大火气?”被云沐阳的一瞪与说的句话吓得不轻的陈靖远摸了摸鼻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嘴里嘟嘟囔囔地嘀咕了两句话,就想往宸王府里走,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少将军,您不能进去!”拦住陈靖远的侍卫正是前些日子一直在八卦云韩关系的沈诚,因着自家王爷的吩咐,即使他想将陈靖远放入府内都是做不到的。
“不能进去?谁规定的?”陈靖远也是顿感奇怪,虽说往日里,由于怕被其他皇子瞧见他与云沐阳有来往,他到这里都是偷偷摸摸从角门处进,可如今再没了旁的东西,怎么自己还就不能进了?
“王爷说,这几日谁都不能过府拜见……”沈诚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云沐阳的吩咐说给陈靖远,将自己择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