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再过一条街庆满楼就到了,秦子墨却突然吩咐车夫掉头。
  “怎么了?”美食在前,却半路夭折,沈碧落心中焦急。
  秦子墨嘴皮子动了动,耳边是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些许叫卖声,沈碧落却听的清楚。
  她掀帘瞧去,满眼的青砖瓦屋,看不到尽头,更看不到龚府。
  龚如意斋七!
  是啊,那只在耳闻相传中活着的才气女子,今日不正好亡了十四天。
  光阴闪闪,烈性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个名。
  街上稀落散了几个卖货郎,看着突然探头出来的明丽女郎,满眼惊艳,却见那女子又一副黯然神伤模样,心中怜悯。
  果然,大户人家的饭,不好食。
  当然,这些沈碧落都没瞧见,一股大力将她拉回。
  窝在他怀中,沈碧落半响没动,稍稍平复些许,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问题憋了她一上午,此时才有机会问出。
  “这事,她最无辜!”秦子墨脸色也有些灰暗。
  搂紧怀中佳人,他继续道,“做局的是乔安那小子最好的兄弟,叫麦祥林,也是羽林军的。”
  他声音有些干涩,“都跟我去过苍月关!”
  缓缓,又道,“是个厉害的小子!”
  沈碧落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是赏识还是讽言!
  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再道,“麦祥林的父亲是个很有名的米商,臭名昭著,父皇在位时,益州大水后的人相食,他哄抬米价是首因!”
  “那年益州所有官员,从上到下,总共一十八位,都是判的斩立决,只麦家,判的是满门,麦祥林刚出生三天,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
  “当年被派去斩杀麦家满门的,正是乔安的亲爹,抚远将军,想来,那小子潜伏在乔安身边,早就起了歹心,可惜......”
  他顿了顿,再出声已是带满惋惜,“她若不死,应是皇后!”
  沈碧落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一个有污点的皇后?
  龚如意,该是有多绝望!
  两人沉默半响,车帘旁的铃铛叮当作响。
  沈碧落些许疑问,“储秀宫是内宫,那麦祥林隶属羽林军,怎么就能进出自如,何况还带了个外男?”
  本在玩弄她秀发的手指微停,良久,声音从上方传来,“放心,此事与宁太妃无关!”
  看她毫无动静,秦子墨又道,“储秀宫的一名女官与麦祥林早有苟且!”
  “为何是龚如意?”这才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为何不是其他人?”
  麦祥林要报复的不止乔家,他更要报复皇家,皇帝、后妃他无法下手,那这些准备成为皇帝女人的秀女,的确也能给皇家一丝难堪。
  可,为何是龚如意,陈娇娇这记耳光不是更为响亮吗?
  “据那名女官交代,龚如意的屋子更靠角落,更方便下手!”
  “是吗?”沈碧落无意识的抠了抠指甲,再问,“龚如意屋里不是配了宫女的吗?”
  秦子墨道,“女官将人调开了!”
  “那,龚如意怎么会没发现?”
  龚家早瞄准了后妃之位,如何会将龚如意培养的天真无知。
  听唐可儿平日里所述,龚如意也绝不是花瓶一样的人。
  “你怀疑什么?”秦子墨扶正她的脑袋,盯着她道,“所有证据链都是齐整的,证人,证词毫无漏洞!”
  沈碧落下意识点头,可脸上疑云不散。
  秦子墨突然坐正身子,“你不会怀疑外祖父吧!”
  沈碧落本也没想到陈老将军,但想到前些日自己的纠结,不免嘴硬,“你都能怀疑宁太妃,我为何不能怀疑陈老将军!”
  秦子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半响又放松下来,摇摇头道,“即使没有龚如意,娇娇也当不了皇后!”
  沈碧落退后稍许,一脸疑惑。
  秦子墨将她重新拥进怀中,像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和力量。
  “父皇!”他有些艰涩开口,“父皇留有遗旨,陈家再不出皇后!”
  沈碧落心中讶然,先皇对陈家竟忌惮至此。
  他继续道,“这份旨意知道的没几个,几个老臣却都见过的!”
  “父皇他!”他声音变得有些冷硬,“他心中只有宁太妃和睿皇兄......”
  “他是恨不得我和皇兄都没了的......”
  沈碧落轻搭他微露青筋的手背,宽慰片刻,又往他怀中缩了缩。
  陈老将军功烈震主,先皇只怕对他是又敬又忌,怎敢将真心错付在陈家两位女儿身上。
  只能说造化弄人!
  宁太妃固然恩宠半生,可中年丧子,又在新皇的步步杀机中,小心筹谋,岂能快活?
  有些疑问她压在心中多时,几乎是破口而出,“娇娇为何非要嫁入皇家?”
  就算陈老将军早识破北荒的阴谋,可也没必要非塞进皇家吧!
  以陈娇娇的身份家世,嫁入谁家,不是妥妥的大房夫人,哪个夫君敢不宠着,哪个公婆敢不捧着?
  若是冲着那至高之位而去,且有一说,可......难道皇帝的妃子就不算妾了?
  都说陈老将军宠溺孙女,她怎么看,都像是要将孙女往火坑里带。
  秦子墨周身凉意微敛,侧瞧了她一眼,回的理所当然,“祖父宠溺娇娇,生怕他百年之后无人照顾,旁人他信不过,唯一能托付的便是我与皇兄!”
  “托付不一定是嫁娶啊!”沈碧落反问,“有你与陛下护她左右,谁敢负她?”
  秦子墨笑笑,又贴着她的粉颜蹭了蹭,“老人家有他的固执!”
  “而你,就是我的固执!”
  沈碧落笑意一僵,不明白他突然来这一茬何意。
  秦子墨却将她往怀中拥了拥,语气微叹,“从决定娶你那日起,我便没打算再有旁人,无论是娇娇,还是其他贵女!”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额角,呢喃道,“你放心,我永不负你!”
  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吃醋。
  沈碧落也没解释,那句“永不负你”回荡在耳边,四周似无边无际的海水涌了上来,无限沉沦。
  半响,她点头灿笑,“嗯!”
  若小无忧能安然无忧,此生,我亦不想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