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苡在园中走了走,活动筋骨之后,身上也舒爽了些。
  走动时伤口并不太疼,这几日喂食的汤药也助她恢复了一些力气,便不觉得累。
  小胡桃自步遥房中出来,便遇上花苡,有些惊喜,道她昏迷这些时日他和折月都很担心,看她苏醒过来,心下也松了口气。
  花苡语气柔缓道了谢,道他这几日辛苦了,又问他折月去了何处,怎的没瞧见他出来。
  小胡桃便道他在步遥房中照看着他,这几日候在床前,又是煎药又是喂药,还要帮他处理伤口,也疲累得很。
  花苡却是一惊,问他步遥何时受伤,小胡桃便将那日白庭城一战的经过告知于她。
  道那牵引术之伤实则是轻的,真正让他瘫在床上的是转生术之伤,又将步遥用咒术救她一命之事也告知于她。
  花苡却听得愣住,似是没料想步遥会为了救她而施此凶险之术,久久不能回神。
  又联想梦中殊儿之言,对步遥越发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竟亲近到能让他以命相搏的地步了么?
  小胡桃道他刚从鬼门关捡回命来,还是体虚之时,需得日日服药,快些养好元气才能醒来。
  折月担心他,便日日守在房中照料,许久不得安眠过了。
  小胡桃还需装备药材,便先行一步,留下花苡一人站在阳光下呆傻。站了一会儿,才向步遥房中走去。
  折月刚喂步遥喝下药,正在为其擦着嘴角。花苡走了进去,折月听见声音才回头看她,却霎时眼红起来,望着她湿了眼眶。
  “将军!”
  折月仅仅是唤了她一声,他和花苡却都瞬间忍不住情绪,一边笑一边落泪。
  步遥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在床边坐下,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圈,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大好,才颇欣慰地笑。
  花苡擦了擦他的泪痕,又转头看着床上的步遥,一时失神,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是混乱。
  花苡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我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好,伤得颇重吧,我听小胡桃说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是不是这样啊?”
  折月点了点头,看了步遥一眼,叹了口气,“步遥是个死脑筋,因为你是我重要的人,所以看在我的份上他也要救你。其实也不只是因为我的原因,和你相处的这段时日,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他也将你当成他重要的人了。
  看见你受伤,他也会心疼,便管不了那么多,不想让自己愧疚,也不想让我伤心,才用那险术救你一命的。”
  折月话到了嘴边又临时咽了下去,步遥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他便不擅作主张将他俩的事告诉她,替他隐瞒了下去。
  花苡脸上表情丰富,有疑惑、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感动,一时舌头打了结,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伤势已经开始好转了,这两日服了不少参汤,脉搏和呼吸也恢复不少,想是再调养一两日,便会苏醒。步遥也是个命大的,将军还不知道那转生术是何咒术吧?
  它也称得上是以命换命之术了,将军昏睡那几日,步遥也没少遭罪。他原本也受了重伤,才刚苏醒,转生术的反噬便又开始了。
  前几日先是皮肉溃烂,全身上下千疮百孔,皮开肉绽的同时,伴随鲜血脓水流出,他的表皮都蹭掉一层。裂开的口子里生肉都翻了出来,一道道裂隙将他身子切开,好比凌迟,快要将他身子都撕碎了。
  后来便是百穴尽破之痛,他周身大□□位,甚至要害之穴都一一爆破开来,在他身上炸出一个个孔洞。也亏了是他步遥,能将此痛苦隐忍下来。等我听到动静赶回房中时,他就躺在血泊里,只睁着一双眼,连说话都办不到了。
  那几日是最难熬的时候,他的伤口重新溃烂,血也没少流,将军是没看到那换下的一床床血褥子,是个人看了都得吓傻了。
  更别说后来穴位二次爆破之痛了,哪是一个触目惊心能够说明的,他更是连出个声都来不及,直接疼得昏了过去……”
  折月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了。即使他已好转,但再将那几日的惨状回顾一遍,依然叫他不能呼吸,心痛不已。
  “直到你醒来飞上半空,那咒术破解,他的伤势才停止恶化。我将他伤口处理了,再日日喂药,他的情况才好转一些。
  别看他现在脸色苍白很是吓人,先前更是白得像纸,一点血色都没有。那哪里是人能够承受的痛苦啊?也就是他步遥那么傻,一一扛了下来,傻东西……”
  折月眼中的水珠又不听话地滚落下来,将他的脸颊都弄湿了。
  花苡却僵在原地,脸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只是双眼直直看他,眼中也隐隐泛起水光。
  听折月道来,她才知道这几日他暗自受了多少罪。花苡的心也隐隐发痛,不知道是出于天然的同理心,还是因为她的愧疚在作怪。
  她还是不懂步遥救她的动机。若真如殊儿所言,他们之间有关系的话,又得是亲近到何种程度的关系,才会让他愿意将自己的命都赌上去,去求另一人生还的可能啊!
  她于他而言真的是重要的么?
  眼中的水光结成珠子,从她脸上滚落下来。
  这还是花苡第一次,为除折月以外的其他人流泪,她的心也有些难受。
  折月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她的泪痕擦去,柔声道:“将军,其实他很在乎你的,他或许是个爱逞强的,不会表达自己的关心,但只要是他想保护的人,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护他安宁的。
  步遥不是个坏人,他只是为了在乎的人做过一些错事而已。如今他已改邪归正,我们应该试着去接纳他啊,是不是啊将军?”
  花苡不知所措地看着折月,完全没了方寸,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两眼怔怔。
  “与他相遇之初是闹过许多不愉快,但他也好几次救了我们啊,就算他有过错,将功赎罪也足以抵消了吧?将军,以前或许是为了和我在一起,他才兼顾着也救过你的,但是如今,你也已经成为他眼中重要的人了,他是真心想要救你的。
  我知道一时之间你还很难接受事实,难以接受他的好意,但是没关系啊,你可以慢慢来的。他会在终点等着你,只要你肯向他迈出一步,之后的路便无所顾忌了,他也会向你冲过来,你们相遇的时刻就不会远了。”
  折月看着她的眼睛,真挚道:“将军,我知道你将我当成弟弟一样照顾,你把你的所有温暖都给了我,即使你也是只倔驴,死不承认,但我都感受到了。
  我也将你当成我的姐姐了呀,虽然你不需要我怎么照顾你,但是我愿意成为你孤独岁月里的一束光。有我在,孤独的影子就追不上你,有我在,你就不是孤家寡人。”
  折月突然靠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将军,我愿意成为你的家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步遥也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啊。我们三个像一家人一样,在这纷乱的世界彼此照顾着,不是也很好吗?
  你就是太倔了啊,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其实你的肩膀哪里能扛得了那么多啊?放下吧,我知道你也很脆弱的,虽然不像我这样爱哭鼻子,但你的心始终是软的。”
  折月轻轻拍着花苡的后背,像在哄一个小孩子入眠那样,很轻很轻。
  花苡心上一触,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折月一时无措,只能软声哄她,慢慢安抚。
  折月的话直击她心脏,叫她一顿感触。自她有记忆起,便在凤叙手下当了将军,待在军营里了。
  平日里来往的都是些粗俗的仙兵,她便一度阴郁,不喜欢与人交谈,往往无事便不见人。
  直到有一天折月入她麾下,他才发现这个少年与其他人并不一样,她开始学着与他说话。
  折月看她孤身一人待在军营,也有些心疼她,便常常入她帐中,或是陪她玩笑,或是陪她用饭,只要有他在,花苡的脸上便没少过笑容了……
  花苡抬起双手将折月也抱在怀里,像是在怀抱一块蜜糖,她的心里也泛起丝丝甜意。
  “将军,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哪儿也不会去的,你放心吧。我是你的亲人啊,永远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将军。”
  折月的脑袋和她靠在一起,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
  “将军,你这个傻瓜,从今以后这世上便有两个护着你的人了,我和步遥都是你的家人啊,你看你多幸福了啊。别哭鼻子了好不好,开心就要笑出来啊,难不成你要从我这里抢去小哭包、小气包的名号啊?”
  花苡突然笑出声来,声音还带着哭腔道:“你才是小哭包,谁要抢你的名号啊,你自己留着用吧。”
  花苡将折月抱得更紧了,凑近他的耳边轻轻道:
  “折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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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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