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步遥的伤口处理完,又听小胡桃道花苡无恙,折月心才稍稍安定一些,便哪儿也不肯去了。
  步遥身上的疮口被药泥覆盖,总算将血止住了,但药泥作用不了多少时间,折月便要时时检查他的伤口,若要复发,便要及时再涂一层。
  步遥后背伤重,折月便将他的身子翻过来,让他侧躺在床上。
  步遥只靠一口气吊着呼吸,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他便睁着眼睛,直直看着折月,眼中噙着水光。
  折月握着他的手,不时擦擦他额间的汗,他的体温还在缓缓升高,早超出一般凡人的承受范围了。
  虽然他是仙身,是繇蛇之躯,但穴位爆破之痛加上高温的蒸烤,他的大脑也常常刺痛,精神状态便一直也好不了。
  折月看他满脸憔悴的模样,失血过后白如纸片的脸颊,因为高温的关系又烧得通红,看起来那样怪异。
  折月抚着他的脸,擦去他眼角挂着的泪,温声细语道:“死东西,这次你可赶不走我了,你连动都动不了了,就不要指望我会再丢下你。
  你总想赶我走,怕我看见你那模样,可你知不知道,我会怪你的啊。怪你不信任我,不肯与我一起承担,怪你一意孤行,叫我后悔为什么当时不陪着你,我会自责的你知不知道?
  就像你会担心我一样,你也舍不得我受了伤一个人躲起来,不让你知道吧?我都不可以,你怎么就可以啊?我虽然没喜欢你多久,但是对你的担心也不能忽略不计啊,喜欢一旦开始,哪里还能度量谁多谁少啊?你这个大笨蛋,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折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算是对他的惩罚,撅着嘴语气依旧埋怨。
  “虽然我不记得阿夭的事了,但你既然那样说了,我便信你的。阿夭那样喜欢殊啸,哪里肯让殊啸在他面前这样啊?是不是我做了折乐之后,说的话就不管用了啊?说是寻了我三百年,却连我的话都不肯听,那你来寻我作甚?
  我若是你重要的人,就该与你一起承担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除非你只把我当成消遣的玩物,没动过心?可我谅你也没那个胆子,我哪里是供你消遣的,我会打你的,你也讨不到好处。”
  折月嘴角微微上扬,僵硬的脸上总算舒朗了些,虽然语气还是没多好,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不满,步遥却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认真。
  步遥费力地扯了下嘴角,回应他一个微笑,折月却突然绷不住脸,直让水光花了眼。
  “你还笑,你也知道我说的对啊?死东西,尽不让人省心,你要是这个样子,谁还敢答应和你在一起啊?你还说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一起承担都不肯,我可不要答应你。”
  折月赌气似的歪着脑袋,撅着嘴也不看他,一脸骄傲的样子。等了几秒他才重新转回脑袋,见他还看着他,对他细哼一声。
  “死东西,你还看我干什么,舍不得我啦?那你还不知道学乖一点?如果要在一起,哪里还有你的私事啊,你的事我都要参与,你的一切我也都要知道。我不允许你有我意料之外的万一,不允许你背着我独自承担那万一之苦,听到没呀?!”
  折月声音软了下来,抚着他的额头,凑近身子在他额上亲吻了一口。
  时间好像被人拉长了些,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变得漫长起来。
  不过好在步遥伤势好久也没复发,伤口虽然还在溃烂,还有血水渗出,但在折月的照料下也逐渐控制住了。
  白日慢慢便过去了。
  步遥运气不大好,花苡还没苏醒过来,意味着他需要承担反噬的时间也变长了,由一个白日延长至夜晚,甚至会是第二日的白天,长则十几个时辰。
  虽然伤势没再发作,但他穴位二次爆破的风险也大大提高,步遥每一秒都悬着心,久久不敢安下。
  折月在他床头坐了一日,步遥开不了口,只能以眼神示意他去歇息,折月摇摇头,无比坚定的样子,步遥便没了辙。
  晚间用过饭后,他也喂步遥喝了些汤药,这次药的用量多,味道极苦,折月一勺勺喂下,步遥却只能皱眉抗议。
  折月便趣笑道:“叫你不听话,这便算作惩罚,叫你记着点,以后不许瞒着我。乖乖喝了药,才放过你。”
  步遥想言言不了,手脚也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吃了这哑巴亏。
  折月得逞,又笑话了他几句,才肯将此事揭过。
  小胡桃在花苡房中看着她,一旦醒来便会告知他们。他们也只能这样焦急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时间,实在煎熬得很。
  夜色沉沉,已至三更,折月还不肯躺在床上休息。
  他今日定要寸步不离看着他,不可再睡着了,不可再连他伤痛都不知道。
  眼皮要打架,他便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或是在房中跳跳,让自己清醒些。
  步遥倒是不困,从白日起便一直睁眼看他,也不见他闭眼休息片刻。
  圆月自天顶慢移,已划过不少轨迹,外面的夜色稍退了些,眼看天明时不远。
  折月白日心绪大落,又劳心为他敷药,显是很累了,强撑这许久,却终于还是在黎明前夕一头载倒在床沿。
  直到屋外大亮,日头已升至半空的时候,他才惊醒过来。
  眼睛即刻去看步遥,发现他也睡着,又扫过他的全身,所幸他周身伤口还未再继续溃烂。
  折月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心里怨怪自己怎么又睡下去了?闷哼了两声站起身来,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了。
  他叮嘱小胡桃寸步不离守着花苡,今晨的早饭便只能作罢,折月揉揉肚子,咽了几口水,便当作吃过了罢。
  晨时的空气尚好,阳光与水汽的清新气息混在一起,叫人一闻便心神舒畅。
  折月将门窗开到最大,指间捏了阵风,让其将屋内的药味与血腥气带了出去,室内空气才好些。
  步遥尚在酣睡,折月轻手轻脚回到床边,不敢出声扰他,便撑着双臂看着他的脸部。
  他入鬼界百年,沾了些恶鬼气,受其影响,他的外貌也渐渐偏向鬼族,皮肤白皙,体温微凉,眸子也如黑潭深邃,叫人初见时也要心惊胆寒。
  折月从未这般好好看过他的五官,人都说鬼眼是妖媚的,步遥尚称不上是只真鬼,但他的眉眼也多多少少有些妖调。
  即使睡着,长长的双睫也会随着清风微微晃动,微弯的眼缝犹似在笑,叫人想要接近探个究竟。
  这样的一双眼,若是噙着笑向你看来,少说不会被惑心智,叫他吸了神去。
  他的鼻梁直挺,犹似刀削斧劈,转折的棱角外显硬朗,将他的脸上衬得极好看。
  阿夭还是小桃花时,便喜欢在上面坐着挠他痒痒,每每弄得殊啸直想打喷嚏。
  阿夭便会得意向他一笑,又飘下来,躲进他衣服里,叫他拿他无法。
  折月抬起指头,慢慢接近他的鼻梁处,小心地沿着它的顶端划下,柔滑的触感刺激着他的每一个毛孔,叫他想要接近亲吻。
  转念又觉得不妥,快速收回手来,像个做贼心虚的小老鼠,怯生生的。
  视线下移至他的唇,眼下许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光感不佳,稍稍显得苍白了些。
  不过折月还是想上去啃他一口的,毕竟他也喜欢与他接吻的感觉。
  折月脸上晕开点点红色,嘴角也不自觉有些扬起,他竟看着他的唇妄生□□了。
  想起每回接吻的场景,折月总也神往,唇上仿佛也应时生出与他唇瓣相触之感,叫折乐稍稍陷溺进去。
  直到忽然瞥见他睁开的双眼,他才骤然回神,忙把红脸转回,佯装不经意间叫他身上的热度暖红了脸。
  折月咽了咽口水,有些支吾道:“你……你醒啦……昨晚睡得如何,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步遥微微摇了摇头,休憩一夜再加之汤药的效用,他已经可以微微控制身子,偏头和点头了。
  折月大喜,握紧他的双手,与他道:“死东西,良药苦口果然有些作用,你可不知道,昨日那汤药,光是千年老参便用了两只,花了不少心思,总算见用。你就庆幸有我这样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吧,可得记着点我的好,知不知道?你若有一日做那不识好歹的白眼狼,我可会打你的。”
  折月嘴上唬他,手却抓得很紧,步遥也动了动指头,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死东西,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你要快点养好身子,等将军醒来,一定要活蹦乱跳的知不知道?你已经等了她那么久了,你也想快点看见她吧?那你就要乖乖听话,好好喝药,熬过这几个时辰啊。”
  折月抚了抚他的额头,微微笑着,像在安慰一个调皮的小捣蛋鬼,轻轻柔柔。
  步遥点了点头,也向他扬起嘴角。
  忽又眼睛一闪,眉头微皱,接着口中却溢出一道血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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