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宋支书算是舒心了,对着程林说:“你来的正好,你那有没有报纸啥的,你婶子说咱村那个知青要看咧。”
  程林寻思着自己原来从大队里拿回来的报纸,好像还在桌子下放着,“有倒是有,不过是挺久以前的了,是那个冯艳红要看?”
  “啥冯艳红?是那个司文!冯艳红回城了!”
  “谁?谁回城了?”
  程林惊住,他重活一回后,什么都和从前一样,他还觉得尽在掌握,怎么在这出了岔子?
  来他们村一共两个知青,没多久就回城一个,留下的叫冯艳红。过了两年就嫁给了支书家的小儿子宋强国,因他和支书家走的近,他不可能记错!
  “冯艳红!唉呀,你这孩子平时跟人精似的,怎么今儿耳朵还不好使了?”宋婶子埋怨似的开玩笑。
  程林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干笑着说:“我这不是跟知青不太熟嘛,那个,她要看报纸干啥?”
  “我也不知道啊,她不是病了嘛,今天我去看她,她醒了就说要看报纸,没准城里娃都爱学习?”
  程林心中一动,笑了笑说:“那回头我去给她送点吧,我家有报纸,我去问问她能用上不。”
  “成!我正愁上哪给她找这稀罕玩意儿呢,那你就顺便明天给她送点儿饭。”
  “好咧!”
  这一晚程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不知道只有这件事改变了还是很多事都改变了,如果就这个知青的事起了变化还好,反正也和他扯不上关系,但要是很多事都和上辈子不一样...
  程林失眠了。
  好不容易挨到鸡叫,程林一轱辘起了身,想着一会还要去送饭,干脆就做起早饭来。
  这么多年他自己过活,做饭的水平不差,只是从前穷,想把钱用在刀刃上,也都不讲究什么。
  从打他回来,他就不想再过的那么苦了,把手里的钱置办了粮食和生活必需品,这是他原来留着想娶媳妇的。
  现在嘛,反正他不想娶媳妇,将来又肯定不缺钱,先把自己顾好了再说。
  升上火,程林取了两个鸡蛋下到大锅里,想了想他又放了两个,舀了凉水煮。灶下的炉子上支起小锅,把粉碎成小粒的苞米下锅熬粥,他们这叫小碴子,加点面碱又香又稠。
  从咸菜坛子里取出一块芥菜疙瘩,手起刀落“刷刷刷”,利落的切成芥菜丝,再从碗架最里面拿出了上回去镇里供销社打的香油,滴上几滴,拿筷子一拌。最后撒上青葱碎,又香又下饭。
  就着咸菜,程林喝了一大碗粥,两个鸡蛋,自己吃的溜饱。又蒸了几个窝头,装上粥,用小碗装了点咸菜,放到篮子里。
  想了想,程林把两个鸡蛋揣到裤兜里,用布把篮子盖好,拿着找好的报纸,瞅了瞅日头,往知青点儿去了。
  知青点儿名头大,但因为分到他们村一共就两个女知青,所以收拾了一处没人住的房子,把两个女知青安置了进去。
  像这种没人住的房子都是在村边上的偏僻地儿,旁人嫌远都不爱收拾了去住,但和程林家却是近。
  走过了条羊肠小路,程林来到大门口,想着自己也不能这么闯进去,还不知人家起没起,就在大门口喊了两声。
  “司文知青在吗?我是程林,宋婶子让我给你来送报纸!”
  连喊了两声,屋里才有动静,是细细的轻轻的、很斯文的声音,“等,麻烦等会儿!”
  还在梦里的司文梦到有人叫她,嗓门大的把她都吵醒了!她迷迷蒙蒙睁开眼,原来真有人在外头叫她,她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连忙出声答应着。
  这可太尴尬了!溜光的司文急的四处找衣服,她有睡觉认衣服的习惯,从前都是穿家里细棉的睡衣睡觉,昨晚穿着陌生的衣服怎么也睡不着了,脱干净了才迷糊睡着,早知道就是一晚上不睡也不脱衣服了!
  这具身体本来就虚弱,司文好不容易套上裤子,又把一件系扣的长袖套上,手都虚的有些抖了。
  哆嗦着把扣子好不容易系上,又急忙把脸上的汗抹掉,拢了拢头发,司文才冲外面喊:“那个...同志,你可以进来了。”
  门外的程林本来等的有些烦躁,但在听到这话后一愣,然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同志?村里说这个词还真新鲜。
  整了整衣服,程林走进了院子,还不忘把门拴上。到了屋门口,又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司文应了一声,心里寻思这同志还挺有礼貌的。得亏她百书不忌,对这个时候还算有些了解,叫同志准没错!
  程林进了正屋,迎面看到的是炕上正半撑着身子的姑娘,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怎么,她的脸苍白中透着红,头发有些散乱。撑着要坐起来的姿势再加上衣服上没系好的扣子,让他在这个角度看到白花花的一片。
  程林嗓子一紧,赶忙移开了眼,望着头顶的木头梁子说,“快别起来了,宋婶子说你病还没好,还是好好养着!”
  司文一看他的样子,顿觉不对,低头看了眼自己,脸刷的通红,连忙用被子把自己遮住。这个身体和她从前的飞机场可不一样,有料的很。
  屋里静的只能听见悉悉窣窣,是司文在被子里重新扣扣子的声音。这身体还是虚的很,没过多时已经一身汗了。
  等到平静下来,程林才语气轻松的说:“听宋婶子说你想看报纸,我就给你拿了些,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也不知能不能行。”
  “行的!”司文立刻答道,过了片刻又说:“谢谢。”
  细软的声音传到程林耳里,磨的他痒痒的,忍不住想伸手挠挠,两个手却都拿着东西,只能作罢。
  “那我给你放哪儿?”程林问。
  “方便的话麻烦帮我拿过来好吗?我现在下去有些费事。”司文衡量了下自己的体力,得,还是让人送到跟前吧。
  “好。”程林这才转头,看到衬衫口子系到最上面,卡着脖子的姑娘,莫名的就有些想笑。
  “还有这个,我给你带的饭!”程林把报纸放下,指了指手里的篮子说。
  司文看到篮子眼睛一亮,但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刚才的事有些磨不开面子,寻思着等把这人打发了再自己吃。
  “谢谢,一会在吃吧,我还不饿呢。”
  话音未落,却听到咕噜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那么的响亮,带着些对食物的渴求。
  是从司文的肚子里发出的。
  我天,太尴尬了!
  司文无语,低下的头再也不想抬起来了...
  第3章 熟悉的味道
  男人喉咙里使劲憋笑发出了咕哝声,司文脸有点红,但想到这一早上丢人也不是一回了,索性就完全放开了,扬着脸去打量面前这人。
  上挑的嘴角被竭力压下勾勒出好看的唇线,瘦削的线条描绘出整个人,却并不显得单薄,反而看起来又有力又精神。和她来的时代那些帅气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却一点都不输风采,反而多了几分硬朗和豪迈。
  这在现代应该也能够的上出道的标准了吧!
  圈外不追星.只偶尔yy.学霸女孩儿司文在心中捋胡子点头啧啧道。
  程林见这姑娘扬着小脸一点不避讳的打量自己,微愣之后就是觉得有趣,村里的姑娘好像极少有这么胆大的,至少他没见过这么明晃晃盯着男人看的。
  他从前和这个叫司文的知青并没接触过,因此也不知道这是她本来的个性还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没法立刻下判断,也不动声色的去打量她。
  和村里的大多数姑娘不一样,她的脸白嫩的很,可能是身子虚的原因,这近乎剔透的白中又带了几分不自然的潮红,两条大辫子有些毛躁的垂在胸口,随着紧促略重的呼吸声,在胸前荡啊荡...
  程林慌忙移开了眼,不自然的赶快把炕桌抬到炕上,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到桌子上。
  “我做的,别嫌弃。”
  已经磨的油亮的木桌上摆的东西并不丰盛,即便是对司文这种有口吃的就能打发的人来说也太过简单了些,但已经空了一顿饭的司文早已饥肠辘辘,何况与昨天中午的饭比,今天的看起来要美味许多。
  金灿灿的玉米粥里能看到细碎晶莹的玉米粒,浓厚的已经结了一层米油膜,比起昨天那一碗粥半碗水的寡淡,立马让人食欲大增。
  窝头也和昨天的不太一样,似乎是面要粉的更细些,看上去就精致不少。
  给这寡淡的餐食增香的是一盘看起来平常的咸菜,她是分不出什么香油味儿,只感觉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从前经常闻到一样。
  硬汉也难过饿肚关,从没饿过的司文早就忘了矜持二字怎么写,只知道送到手边的饭碗,不端就是傻子!
  内心急切姿态却从容的喝了口粥,喷香浓稠,能尝到玉米的独特香味儿。窝头果真要细腻些,至少在口感上就更适口,不至于那么粗糙。
  夹了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咸菜丝,司文立马睁大了眼。
  昨晚胡思乱想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去了别的世界了,那种异世的孤寂感简直要把她吞没。
  比起回到几十年前,她更怕的是来了一个完全和过去没交集的世界,那样她就连对未来的生活都没了期待,毕竟只要还站在这片土地上,不论早晚,这都是她的家啊。
  世易时移,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味道的记忆却永远不会变,这咸菜就像她以前每天早上吃的一样,清脆爽口,油香却不寡淡。
  好像她现在闭上眼睛,就能回到楼下的那个早餐店,两个包子一碗粥,一碟拌好的小菜,热乎乎的吃完就又可以回到楼上的大书房去看书了...
  “不好吃?”
  程林有些小心的问,他对自己手艺还是有信心的很,可是这姑娘看起来像要哭了似的,搞的他实在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口味比较独特。
  “没,没有。”司文吸了吸鼻子,扬起脸冲纳闷的程林笑,“好吃的很,特别好吃!”
  像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小口喝了几碗粥,嫣红的唇瓣贴着粗瓷大碗,秀气中又带了些说不明的诱惑...
  程林心中异样,赶快做些别的转移注意力,将拿来的报纸放在饭桌旁,“吃完饭你看看这个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给你去寻。”
  司文一看这报纸铅字眼睛都亮了,嘴里含着粥唔噜了两声,几口赶快将碗里的粥扒了个干净,极有仪式感的擦了擦手,满含期待的盯着程林,示意程林自己吃完了。
  这样子可太乖了,简直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兔子似的!
  程林抑制住自己像摸兔脑袋那样想胡撸她脑袋瓜的冲动,嘴角咧出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来,
  “喏,就是这些。”一手就捏住一沓报纸递了过去。
  这么厚一摞报纸,司文用两只手才能捧住,脆硬的纸张带着浓重的油墨味儿冲入鼻腔,却是司文最喜欢闻的味道。
  迫不及待翻开报纸,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页脚的日期,当那几个数字映入眼帘时,一口气说不上是松下了还是提了上来。
  只要两年,很多事情就会变的不一样,她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
  可是还要两年呢,她可怎么再这生活下去啊?
  程林将这一切反应尽收眼底——这姑娘有些不对劲。
  他见过许多知青,尤其是去大队工作了之后,和来自各地的知青多少都有接触,但她和他们身上的感觉都不一样。
  程林没表现出来,“要是不够的话...”
  “够了,不用找了。”司文声音有些闷闷的,她知道她得打起精神来规划未来的日子,只是她现在实在提不起兴致。
  “艳红走的事应该和你说了吧,毕竟这知青点就你们两个人...”
  程林边说边打量着司文,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谁?”司文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小世界中呢,听到这个有些耳熟却实在没印象的名字,下意识就是反问。
  等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惫懒的神经立刻变得戒备起来。他脸上的着意与探究尽管藏住了,但也没逃过司文善于观察思考的眼睛。
  心思不细腻不敏感的人做不了学问,实际上又有哪个学霸是混混沌沌的傻子呢?
  说来这个男人算是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要不是种种让人崩溃的现实情况,她实在不该在他面前这么放松的。
  “哦,”司文做出释然的样子,“说过了,原来是我看不开,现在想起来各人有各人的路,我确实不该那么想不开。”
  说罢还转头轻拭了下眼角,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继续看手里的报纸,看起来颇有几分故做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