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斗上的红麦穗放肆飞扬着,就如同捻着它的主人一般,张狂无比。
  天帝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殃离,还没有谁敢像这样挑衅他,不由得怒意滔天,再次施压,卫烛不动声色地挪到王幼宜身前,抬手布下炎火结界,公然对抗天帝的法力,这一幕出现,霎时嘘声四起。
  “卫烛仙君当真与魔女同流合污?!”
  “红颜祸水啊!”
  “以后西海恐怕要消亡了……”
  王幼宜听着可不得劲儿,徐徐将视线转到那群嘴碎的神仙身上:“消亡?你们倒是想想是自己先亡还是西海先亡吧?”
  那些神仙默默瞥了一眼殃离,突然就闭嘴了。
  大魔头现世是谁也想不到的,更何况,现在大魔头还带了那么多妖鬼怪兵来……难不成今日又要上演一场仙魔大战?
  殃离见天帝威风,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微一扬手,地面上立即出现了大片红艳艳的彼岸花海,他打了个响指,彼岸花就如活过来一般,缠绕上卫烛布下的结界,红光一闪,腾地将天帝的威压震了个碎!
  他哼声道:“就凭你这笨狗还想欺负我罩的小辈?!你,还不够格!”
  天帝见状,沉声下令道:“活捉他们!”
  众仙应是,天兵涌上,皆对着天罗地网施加法力,源源不断的仙力涌入那密布的金色网线,殃离对妖魔打了个手势,原先破坏神殿的那群便立刻飞身对付罗网,王幼宜趁天帝这会儿没注意到自己,迅速给长风传音:“你随太阳神君速去人间,找到赵胤,让他撤了天上神仙的庙堂,再宣扬解决旱灾是太阳神君的功劳,让百姓们都供奉太阳神君。”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对修道之人没有影响,却对凡人起作用。只要他们多在此拖住天帝一刻,等天帝回过神时,人间百姓供奉的就已经不是他们了。
  不一会儿王幼宜便收到了长风的回应,她怕被天帝发现,就此立即掐断了联系,小声在卫烛耳边道:“已安排妥当。”
  卫烛轻点了下头,道:“你且当心一些。”
  他说完便闪身至殃离身边,同他一起破坏天罗地网。
  殃离沉寂了五百年,这五百年来他一直回聚法力,但肯定是不及封印之前的强大,一时半会儿拿这网也没办法。五百年前他便是被这招阴了,现在想来他还郁闷的很。
  既然暂时逃不出去,他也就不急了,手中施法,嘴上念叨:“你这笨狗,不就是垂涎我吗,但有一句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这样的天鹅可不能被你给糟蹋了。”
  众仙闻言,看向天帝的目光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
  天帝瞬间被激怒,“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殃离状似无辜道:“我胡言乱语什么了,不都是实话吗?”
  王幼宜在后排看戏,心道,魔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天帝是断袖?仙魔大战的真相竟是求而不得?也不对啊,既然是断袖,怎么同仙娥生下了霞姝呢。
  天帝咬着牙道:“闭嘴!”
  殃离做了个鬼脸,“我偏不!”
  他又絮絮叨叨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得到我,想得到就直说嘛,干什么编些谎言来骗大家呢,还说什么我祸乱三界,大杀四方,未免太过可笑了。”他突然指着众仙家道:“还有你们,你们是眼瞎还是心盲啊,哪只眼睛看见过我害人了?我害过你们吗?笨狗说什么你们便信什么,简直连笨狗都不如,蠢货!”
  “你!”一位白胡子老头儿颤声道。
  “我,我什么我?”殃离桃花眼微眯,“当初就是你这老头儿带头,传播谣言,叫三界中人听了我的名字便害怕,将我污蔑到地底下去了,该诛!”
  王幼宜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趣地看着天帝和众仙家的反应。
  天帝似乎很怕殃离再说下去,急切地想让他闭嘴,但任凭他如何施压,也堵不上殃离的一张嘴:“世人皆知我是集天地之灵气,揽黄泉之鬼气降世的彼岸花精,因机缘巧合修得恶鬼道,这才成了一个鬼仙。就是这世人皆知,给我带来了无数杀祸。”
  他漫不经心道:“天典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谁人能得到彼岸花,便能修为暴涨。可惜,从古至今,无人能拔下一朵来。”
  王幼宜凝了神,仔细听他继续讲,卫烛也稍稍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哈哈哈,这不,我出现了!相比扎根在黄泉地里的彼岸花,我不是更容易得到吗?你们垂涎我,想得到我,想融了我的元神,想修为暴涨!撒下弥天大谎,蒙骗三界,仅为了一己私欲,便将我逼至万人敌对的境地。”殃离忽地邪邪一笑,“五百年前捉了我,发现用尽什么方法都不能融了我的元神,恼羞成怒,又怕我报复,将我封印在阿鼻地狱之内……”
  殃离幸灾乐祸一笑:“想不到吧,我又出来了,我不仅出来,我还要揭穿你,让你声名扫地,让你法力尽失!”
  众仙哗然,天帝霎时面色铁青。
  王幼宜听了殃离这一席话,心中再也遏制不住恨意,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天帝,气得嘴唇发颤:“我还要让你不得轮回!”
  她本来,只怪天帝为了剿灭妖魔而不顾凡人性命,她本来,只怪天帝为了重建天庭而不顾冥界秩序!
  可谁又知道,这人,竟不是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为了那自私的欲望,就害了无数信他,爱他,供奉他的百姓!
  天灾,非他替百姓解决,百姓却跪地拜天,人祸,非他替百姓伸冤,百姓却感激神仙,他凭什么受此恩惠,那群神仙凭什么受此恩惠?!
  王幼宜眉心的红印越发鲜艳,她的眼中也逐渐布满血丝,周身黑雾大作,恶鬼的凄鸣响彻天际,卫烛心突地一跳,连忙看去,她这是入魔了!卫烛立即道:“魔尊。”
  殃离见状,一发狠,召唤出更多黑洞,源源不断的恶鬼从中爬出,他快步至王幼宜身边,骂骂咧咧道:“笨狗,今日若是我这小后辈有什么闪失,我必将你的皮给剥了。”
  王幼宜双眼仍死盯着天帝的方向,红血丝快要将她的黑眸也吞噬殆尽,一阵眩晕,身形向后倒去。殃离连忙道:“扶好她。”
  卫烛不用他说,眼疾手快地将王幼宜揽在怀里。殃离的手探到王幼宜眉心,察觉到她紊乱的鬼力,皱了皱眉,“该死。”
  他传给她的功力竟然没有完全被她吸收。
  他的法力霸道,还带着恶鬼之怨,那些怨气趁王幼宜心神脆弱之际侵蚀了她的心智,很是不妙!
  殃离还有一事未抖出来,若是他自愿,那他自愿之人,便可融了他的元神,得到他的修为……
  眼下这小辈境况实在糟糕,若不及时解决,会有丧命的风险。殃离看了眼眉间隐忧担忧之色的卫烛,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这么伟大呢,为了成全这对小辈,竟想着自我牺牲。
  殃离手抚至自己心脏处,刚想发力,就被一只手按住。
  只见王幼宜眼中红血丝骤消,眼神恢复清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殃离:“…………”
  殃离:“救你啊。”
  殃离:“你怎么突然好了?”
  这时,烟斗突然跳到二人中间,风骚地扭了扭。
  意思是:当然是我的功劳啊!
  殃离挥手扇了烟斗一下,心道,早干什么去了!
  卫烛将王幼宜扶起,问道:“没事吧?”
  “没事。”王幼宜对他笑了下,却是心有余悸。方才她真是差点又入了梦魇……
  五百年前她虽是亲身爬出了那万鬼窟,却再也不想回首一遍那光景,实在叫人心颤胆寒,惊惧不已。这回还真多亏了烟斗,否则她恐怕命都要丢在这里。
  王幼宜再次看向天帝,眼神虽冷,却不复之前那般歇斯底里。
  殃离回去继续破坏天罗地网,由于有更多恶鬼妖魔助阵,众仙家逐渐不敌,密闭的网也有裂开的趋势,天帝神色一变,这时,王幼宜瞧见一名力竭的天兵,立即挥舞烟斗打出一道鬼雾,正中那天兵的脑袋。
  天兵受击跌倒,输送的法力也立即中止,卫烛凝出火焰,朝着天兵站位处的罗网烧去。
  只听得“咔”地一声。
  那处的罗网裂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当年的仙魔大战,竟是因为天帝……
  想吃一朵花。
  第44章
  人间, 骊山。
  一处半山腰,几十名身形壮硕的男子扛着木材往山顶上走, 山脚还有陆陆续续挑担的人, 担中尽是砖瓦。依稀可见几名官兵在召集人马, 很快就又有一批人涌至山脚,其中不乏别着皇刀的侍卫。
  庙堂需凡人亲手建造才可。纵然神仙挥手便能化出一座崭新的庙堂, 但那样的庙堂根本无法收集凡人的信仰。
  太阳神君乃神仙, 不得参与修建,长风却是可以。他乃龙妖,虽在天界当过职, 但并不修习仙法, 所以没有影响,抬手间便将挑担的人送往了山顶。
  后来见凡人实在辛苦, 和赵胤商量了一番,干脆直接化作了龙形,扛着一大堆材料飞上山顶,来来回回,加快了庙堂修建的进程。
  山脚下的村民见了真龙不由得惊呼出声, 一些壮年男子主动要求来帮忙,妇女孩童便做饭打水给男人们送来。
  三日后, 骊山的庙堂修建完成,赵胤领着他们又去了扬州主城,每完成一处,便又转战另一处。长风一直计算着时日, 只盼着王幼宜他们早些下界。
  ******
  罗网裂开,殃离立即吹了声哨,妖魔鬼怪一瞬间全都往那处涌去,将裂缝撑破了个洞。
  “哈哈哈哈。”殃离放肆一笑,“笨狗,你能奈我何?”他飞身一跃,左右手分别抓住王幼宜和卫烛,疾射而出,转眼三人就已到天罗地网之外。天帝先是胡子抖了下,继而动身追了上去。
  殃离的速度很快,即使手上拎了两个大活人,也没影响他在仙岛上蹿下跳。天帝又惊又怒,却又抓不住他,号令众仙一拥而上,最后乱成了一锅粥,自家人打自家人,谁也不比谁好过,脸上全都挂了彩。
  天帝被挤在正中央,绝望地看着殃离带着人离开。
  殃离在云中穿梭,笑着道:“龙族小辈,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天帝成功被他们激怒,现下他们回到冥界,会将火力全都吸引过去,只要西海龙兵抵挡得住,那他们便成功了一半了。
  三人万万没想到,回去之后,整整七日,都没等来天帝的报复。
  王幼宜:“他该不会是自闭了吧?”
  殃离:“很有可能。”
  卫烛沉吟道:“长风传信说庙堂已修建完成,天庭的实力应该受到了重创,暂时不敢轻易讨伐冥界。”
  最近法力大增的太阳神君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都太过于梦幻了些。
  阎罗殿的大门忽地被敲响,四人抬眼望去,是孟婆和宋秋月。
  王幼宜朝她们挥了挥手,“快来坐。”
  孟婆走来道:“幼宜,有一事同你说。”
  王幼宜道:“我就知道,但凡你找我,都不会是闲得无聊。”
  宋秋月今日尤其话少,见了人打个招呼后就乖巧地坐下,眼眶还有些泛红。
  王幼宜瞥她一眼,“怎么回事,被人欺负了?”
  宋秋月闷闷摇头。
  王幼宜又看向孟婆,疑惑道:“织瑶,你且说今日来是为何事。”
  三个男人默契地挪了挪板凳,坐远了点,但视线还是落在这边。
  孟婆轻笑了声:“别这么严肃,一件小事罢了。我在这里当差八百年,早也腻了,想去瞧瞧外面的世界,你没意见吧?”
  王幼宜:“你……”
  孟婆又道:“你放心,这段时日我已将熬汤之法教会了秋月,以后我的位置便由她来接替。”
  宋秋月霎时哭出声来:“织瑶大人,您,您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