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真应了那句不破不立的道理?
  惊诧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却没有时间深思,急忙调息静气,继续运转心法,稳固这来之不易的境界。
  直到体内的灵力逐渐趋于平稳,疲惫不堪的神识也渐渐恢复如常,她缓缓睁开双眼。
  一睁眼,一张俊逸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刷地一下睁开眼。
  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一丈的距离,几乎是霎时间,他们的视线便撞入对方眼中。
  以两人过于常人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倒映在对方眼底的自己的身影。
  他们不由同时一怔。
  过了几息,将目光错开时,脸上同时添上一抹红晕。
  “咳。”
  封九离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恭喜你,突破了筑基境中期。”
  “多谢。”褚盈盈轻声说道,收敛了方才有些恍惚的心神,起身将地上的蒲团收起。
  “我们出去吧?”
  两人撤了围绕在祭天台上的结界与阵法,并肩走下台阶,走出围绕祭天台而建的围墙后,便看到了停在高耸围墙外的国君御辇。
  此时天刚放晴,御辇四周的帘子此时都是撩起的,国君正坐在其中批改奏章,两位大臣则站在御辇前方,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
  见到褚盈盈和封九离从祭天台内出来,国君赶忙放下手头的奏章,从御辇上走了下来。
  来到两人跟前,抱手拱了一礼。
  “两位仙人……”
  他直起身,刚要开口,就被两人身后的景象惊得呆愣住。
  祭天台之上,原先伫立着玉台与金柱的位置,此时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竟镀上了一层虚影,从外面仰头看过去,就像是真的有九条金龙的光影围绕在祭天台上盘旋一般。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人。
  由国君为首,祭天台外所有人跪倒一片,纷纷恭声高喝道,“仙人显灵,天佑大梁!”
  国君面朝褚盈盈与封九离,还有那正前方高处的祭天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高呼了三声天佑大梁,这才站起身,向两位仙人禀明了这两日梁国境内的情形。
  自那日封九离让他搜寻境内是否还有天魔余孽起,他便飞鸽传书通知各地属官谨慎搜查,从昨日晌午起,各地已经陆续回禀。直至今日清晨,梁国境内近九成地带都已确认安全,并无天魔余孽。
  剩下那一成,位于梁国北境紧邻海峡之地,本就路途遥远,想来得到回信还需要一两日光景。不过那地带本就离天魔出没的地方甚远,又比邻海域,与誉国隔海相望,想来应当并无天魔余孽存在。
  “此番多亏两位仙人不远万里前来相助,在下代大梁所有子民,叩谢两位!仙人大恩,梁国子民将永生谨记在心!”
  以国君为首,祭天台外的一众臣子、侍卫又再次跪倒在地,恭敬地叩首谢恩。
  褚盈盈抬手一挥,之间飘散出一缕灵力,托着国君和他身后几位朝臣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
  褚盈盈说道,“我二人此番前来,虽是因国君托梦请求师伯在先,可若非国君乃一代明君,所求所请皆为大梁子民,我二人也未必会倾囊相助。梁国子民若要谢恩,大可不必谢我二人,只需感恩大梁有一位明君即是!”
  “仙人之誉,在下受之有愧啊。”
  梁国国君连连自谦,随后从身后的侍从手中取来了一把金铜钥匙,恭敬地双手奉上,“二位仙人,此乃我梁氏皇室宝库之钥,还请仙人莫要嫌弃,将其收下!”
  看来这位国君还没忘记当初许下的承诺,可褚盈盈和封九离却从始至终没打算要过他这皇室宝库。
  褚盈盈摇头道,“这谢礼便不必了,国君收回吧。”
  国君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闻言未敢勉强仙人,而是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位侍从立即共同抬上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幅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画卷,哪怕小心保存,边角处仍是有了些许磨损的痕迹。
  在国君的吩咐之下,两位侍从将画卷向两侧展开,整张画卷全部展开后,竟有足足三丈长。
  褚盈盈定睛看去,这上面画的是一幅凡人仰望修仙之人的场景。整幅画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就是凡人仰望仙人,第二部分是凡人得仙人点化,第三部分则是仙人离去后凡人参悟仙法、立地升仙。
  乍一看之下整幅图除了笔触细腻外,似乎并无特殊之处,可再细细看去,却又觉得其中暗藏无限玄机。
  只听梁国国君介绍道,“这幅画名为《闻仙图》,是开国先祖偶然得来,与祭天台出自同一处废墟。誉国国师几次三番向梁国索要这幅画,在下斗胆猜测,这画许是与‘仙缘’有关。两位仙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凡俗之物想必也入不得仙人的眼,只得以此画聊表心意,还请两位仙人莫要再推辞了!”
  “好,那我便收下此画。”
  话都说到这般份上,褚盈盈便不打算再推拒了。
  她右手一扬,画卷便合拢起来,飘至她面前,只见她右手轻轻一抓,画卷便消失在眼前,钻入了她那乾坤镯中。
  “两位仙人,在下还有一事!”国君接着又道。
  “国君请讲。”褚盈盈说道。
  “此事与谨王有关,开国先祖当年为谨王留下了一些东西,就存放于祭天台旁的梁氏皇陵中,先祖交代后人将其妥善保存,若有朝一日谨王重返故土,便将其交于谨王之手。”
  国君拱手一礼,接着道,“先祖或许也未曾想到,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十六代人。在下无缘得见谨王先辈,便想将先祖遗物交由仙人,由仙人代为交于谨王手中……不知仙人可否应允。”
  褚盈盈沉吟片刻,颔首道,“带我去看看吧。”
  若是围绕在凡人界四周的无尽海不消失,金丹境以上修为的修士永远无法渡海,梁国也就永远不可能等来他们的‘谨王’。
  褚盈盈依稀知道,宗主师伯对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梁国那位开国先祖有着心结。
  也不知那位开国先祖究竟会给师伯留下什么东西,若是可以,她愿意帮这个忙。若是能就此帮师伯解开这数百年的心结,那便再好不过。
  国君邀请两位仙人一同上了御辇。
  祭天台西侧,便是梁氏皇陵,自梁国创建以来,包括开国君主在内的前三十六任国君,都长眠于此处。
  御撵停在了开国君主的陵墓前,这是整座皇陵内占地最广的陵墓。与旁处不同,这处陵墓在地面之上还修建了一座单独的宫殿。
  国君走下御撵,指着这座宫殿说道,“就是这里。”
  他命随行的侍卫留在外面,自己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同两位仙人一起步入了宫殿之中。
  与预想中庄严肃穆的宫殿不同,这处宫殿布置得非常精细、许多装饰都显得十分柔和,半点不像是君主或皇子所住的宫殿。
  还未踏入正殿殿门,褚盈盈便看到挂在外面的一串风铃。
  风铃是由贝壳所制,哪怕数百年过去,依旧还能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梁国国君一同踏入正殿,便看到地上铺着柔软的绒毯,许是年代久远,哪怕细心维护,这些绒毯也显得有些陈旧了,可依旧不难看出当初建造这座宫殿的人有多么仔细。
  “这里到底是?”褚盈盈疑惑地看向国君。
  梁国国君叹息一声,缓缓将事情的原委道来,“这座宫殿其实是开国先祖仿照前朝文钰公主的宫殿所造,里面的一针一物都是按照文钰公主在世时那样所摆放的。”
  而这位文钰公主,正是弘德真君的母亲。
  前朝□□,朝中多为皇室及世家子弟,只顾利益枉顾百姓生死,各地属官欺压百姓成性,赋税徭役一年高过一年,致使西境近五成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人岂止上万。
  镇守北境沿海的梁家将被派遣前往西境,镇压难民,因良心未泯不忍残杀无辜百姓,终被前朝皇室打为‘乱臣贼子’。
  梁驸马之父于军中,被前朝皇室所派刺客刺杀。
  而后梁驸马连夜离开都城,接管梁家军、收编西境难民,揭竿起义一路从西境攻打至都城,最终推翻前朝□□,登基称帝,改立国号为大梁。
  登基当日,文钰公主自尽于宫中,留下年仅三岁的幼子。
  此后再无人提及前朝的文钰公主,而她留下的这位幼子,在宫中也成了如同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五年后一场正月举办的祭天礼上,他被两位仙人看中、收为弟子,带离了梁国。
  第75章
  国君有些遗憾道,“其实先祖与文钰公主自幼相识,两人感情一向极好,文钰公主过世后,也是先祖力排众议为谨王封了王位,只是……”
  只是谨王再也不能是梁国开国先祖最‘疼爱’的那个孩子了,也绝无可能成为他的继任者,留在梁国境内,终其一生也只能是含有前朝血脉的‘谨王’。
  褚盈盈在心里将梁国国君未说完的这句话补全。
  她依稀明白宗主师伯这么多年的心结是什么了。
  若是从不曾得到过,便不会因失去而心生执念。
  可在师伯幼时最初,父母双全、双亲恩爱、且对他疼爱有加,有了这般记忆,在这之后长达五年的深宫生活中,自然会难以意平。
  梁国国君叹息一声,似有些感慨地向褚盈盈二人解释道,“其实先祖心里是惦念着谨王的。可当时朝中形势复杂,先祖疏离谨王,一是为梁国江山稳定,二也是为了保护谨王,以免他受前朝余孽利用。先祖自继位后就在为谨王积攒身家,这里的几座宫殿内,除了主殿放的是文钰公主的遗物,其余殿内放得尽是先祖多年为谨王积攒的宝物,先祖一生所积,有半数都在这里。”
  褚盈盈心底也跟着叹息一声。
  她想,梁国那位开国先祖应当是爱宗主师伯的,可这份爱里掺杂的东西太多。
  这般想着,她便见梁国国君从一个抽屉里取出只纯金打造、镶嵌着宝石的宝盒。
  “这里是先祖留给谨王的一封信。”国君将宝盒交到褚盈盈手中。
  “我会将它交给师伯。”褚盈盈没有打开宝盒,接过后便单独取出了一只乾坤袋,将它收入其中妥善放好。
  “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可以,还请仙人将这殿里的东西一并带走,转交于谨王。”梁国国君恭敬地请求道。
  褚盈盈环顾四周,这里是宗主师伯幼时曾生活过的地方,若是可以她当然愿意将其整个搬走,带回给师伯。
  想要将整座宫殿收入乾坤袋中却有些勉强,但若不将宫殿搬走,师伯怕是永生都无法再见到这个充斥着他幼时美好回忆的地方了。
  就在褚盈盈备感为难的时候,封九离忽然提议道,“我将它炼化成法器。不用刻绘其他阵法,要不了多少时间。”
  ——
  两个时辰后,宫殿所在之处已被夷为平地,而褚盈盈手上,则多了个与宫殿样子一模一样,大小却缩小了无数倍的精致摆件。
  梁国国君守在一旁,早已为这样的仙家手段深深折服。
  见两位仙人将宫殿收走后,忙又上前热情相邀,请仙人们在梁国皇宫小住几日,或是由他陪同,在大梁境内游玩些时日。
  “多谢国君美意。”
  褚盈盈笑着摇摇头,委婉拒绝道:“我们还需回宗复命,这便要启程离开。就此别过吧。”
  ——
  海风轻拂,波澜平静。
  一艘木船背着朝霞向西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