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家怎么可能勾结魔修……”
  柳正虚不敢置信,他甚至都打算让柳络因同谢觅安结成道侣,听到这消息后,顿时心神大震。
  “你字字句句都说为宗门,却不知自己轻信魔修的话,险些害得宗门被魔修所毁。”
  叶疏白说罢,将一枚记载了谢家之事的玉简丢过去。
  柳正虚一死,他的躯体很可能被墨幽控制成为傀儡,届时清流剑宗便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谢家,不复存在。
  柳正虚颤抖着爬过去,目眦欲裂地握着那玉简,用最后一点灵力读着里面的消息。
  这玉简出自消息最灵通的万家,他们每月都会搜集修真界的各项大事记录在玉简中拿来贩卖,这块还是万宝才在出玄天秘境时所赠。
  柳正虚死死捏着那枚玉简,昂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方才回光返照生出的那丝生气似乎终于消耗殆尽,呕出一口乌黑的血迹后,凄惨地嚎哭出声——
  “我柳家祖祖辈辈为剑宗……我亦穷尽一生为剑宗……”
  “我为剑宗……”
  我为剑宗苦心积虑,到头来步步皆错?
  濒死之人的声音哀恸绝望,里面夹杂了万般情绪和悔恨。
  柳络因痛哭着奔入里面,却只见到柳正虚枯槁的躯体,他苦修了几百年的灵力重归于天地,血肉俱损,昔日尊崇无比的柳掌门,最后化作白骨一具。
  那明艳少女仰头恸哭,血泪沿着苍白的脸涌落。
  “父亲你醒醒啊!你看看络因啊!我是你的因因啊!”
  “父亲你理理我啊!”
  “爹爹!”
  温云叹口气,抬头望去,却见叶疏白眉目间亦有淡淡的落寞之意,她才想起,柳正虚似乎是他最后一位故人了。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叶疏白的冰凉的手。
  因果因果,这世间,万因皆会等到它的果啊。
  *
  柳正虚渡劫失败陨落的消息传得极快。
  自欧阳长老死后,第一峰的长老和弟子就失去一大依仗,再也不敢像平常那样横行高傲,只乖乖地窝在峰上,眼巴巴地等着柳掌门出关。
  却不曾想,等来的是又一个噩耗。
  昔日最奢华不过的第一峰悄然间一片素缟,金灿灿的雕梁画栋上被笼上黑白的轻纱,红烛换作白烛,弟子们跪在大殿内,个个都像丢了魂儿。
  因死的是一派掌门,其余诸峰峰主弟子皆需要来吊唁,柳络因红肿着眼,早已忘了哭,呆滞地领了来者去跪拜去奉香,麻木地道谢,似乎没了魂儿。
  第十峰诸人自是没去,这些都是听后面来峰上的其他峰主们所说的。
  这些峰主其实都挺年轻,在辈分上或是叫叶疏白师祖,或是叫师叔,总之个个都是晚辈。
  正魔大战时他们尚未出生,自然不知晓当年的事情,最多不过是从祖辈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这是位极出色的前辈,对于第十峰,也只以为是哪几个叛逆的前辈随意搞出来的名头。
  毕竟第十峰太小太矮了,跟其余九峰比起来完全不像样,只像个小山包。
  但是今天他们齐齐来了这座小山包,躬着腰万般恭敬地站在小院里,这姿态比山脚下那六个还没炼气的小屁孩还要乖巧。
  “叶师祖,后面的事我们都派了人去第一峰帮着操办了,您无须忧虑。”说话的是第二峰的峰主,也是朱尔崇的师父,这两人不愧是师徒,看着都是俊眉修目的帅气剑修,一开口不到两句就本性毕露——
  “也有些人老爱在那儿逼逼赖赖的,比如鸿卓老儿,老子……不是,徒孙我当场抽了他一个耳刮子,现在已经老实下
  叶疏白并不太在意,只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既无事了,那你们回去吧。”
  “不是……其实我们也是有事来的。”
  第二峰峰主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开口,最后还是第六峰的紫韵步出来,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恭敬道:“叶师祖……”
  抱着小火龙在边上晒太阳的温云轻咳一声,小声提醒:“紫韵师姐,您叫师叔就行了。”
  毕竟第十峰上下都知晓许挽风跟紫韵看日出看夕阳,谈人生谈理想,按规矩……她可以跟着许挽风算辈分,往上升一辈。
  紫韵长老秀丽的脸上一红,但是依旧镇定得体道:“现在掌门身陨,宗门需得有人主持大局,要早早推选出掌门才是。”
  叶疏白淡声道:“柳正虚有个女儿。”
  清流剑宗的掌门一直姓柳,因为当初创立宗门的前辈就是柳家人,掌门从柳家人中选,这已成了一项惯例。
  紫韵长老轻叹一声,道:“络因那丫头天资不错,只是她尚且年幼,而且金丹期的掌门……只怕无法坐镇宗门。”
  几个峰主默然躬身,看样子这番话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了。
  并非是打压第一峰,也不是想从柳家夺权,而是柳络因真的不行,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该如何胜任第一宗门的掌门重任?
  若她同温云这样变态能到元婴期尚可,但是她现在离元婴期还差得极远,百年内都不一定能突破,宗门没办法等她百年,掌门乃一派的脸面,现在最合适的人莫过于实力深不可测的叶疏白!
  “徒孙们恳请请叶师叔出山,接任掌门!”
  八峰峰主叩首,齐齐一拜。
  温云幽幽地往叶疏白的方向望一眼,如果她没记错,其实当初四师父确实生出过让叶疏白当掌门的心思,只不过大师父说这种事劳神费心,让他安心练剑才是正理,这话也就成了笑言。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五百年后,竟是这么多人求着他当掌门。
  温云不多话,这是叶疏白自己的选择,这种事上她不会干涉,所以只老神在在地摸着正在睡觉的小火龙的圆脑袋,一不留神摸到了龙嘴边,又被咬了一口。
  她冷吸一口气,甩手就把怀里这倒霉往山下一丢——
  “啊!什么玩意儿砸我脑袋……咦?温师妹,你怎么把你的猪丢下来了!”
  许挽风一脸嫌弃地拎着小火龙的那对小翅膀把它一起带上来,走进院中才发现这里还跪了一地的峰主。
  他笑吟吟地跟他们打招呼:“各位师侄怎地都来了?”
  “……”
  众峰主看着这张娃娃脸,迅速低头,只当是没看见。
  好在这次许挽风没打算多占便宜,他把小火龙抛给温云,而后朝着叶疏白的方向恭敬一拜,正色道:“师尊,外面有人来了。”
  “姜家,玉家,万家,吹雪岛,天音寺,皆齐至山门外,说是来吊唁欧阳老狗跟柳掌门的。”
  第68章 您不愧住海边啊
  清流剑宗传承数千年, 山门口的那万层长阶上亦是封印了历代剑修的万道剑意。
  弟子的入门考验只不过开启了万分之一的威势,若真的全部开启,恐怕连渡劫期强者都要被这些剑意当场绞杀。
  眼下一众人等站在山脚下, 隐约分成五队,以吹雪岛的千阵子为首,后面的天音寺的渡远大师,姜家家主姜傲天, 玉家家主玉渐离三人并列。
  姜傲天回头望一眼万家的老祖,粗眉一横,疑惑道:“万老头,你站那么后面做什么?旁人见了还以为咱们排挤你呢。”
  老家老祖呵呵一笑,慈和的面上挂着的笑容最温蔼不过,他摇摇头,态度谦和道:“我这脑袋都快掉进黄土的老头修为反而最低,站在前面平白教人笑话,还是在后面藏着这张老脸最好。”
  玉渐离是个生得极其俊秀的中年文士,手中拿着的也非寻常武器, 而是一把玉骨制成的折扇, 他面容尤为憔悴苍白,听到这话后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万家老祖宗, 并不多言。
  跟他同样保持沉默的还有天音寺的渡远大师,他这一路都未抬过头,一路庄严肃穆地敲着木鱼,不言不语。
  这两人倒像是真来吊唁的,万家老祖宗脸上那热情又不失亲和的笑像是来卖香烛纸钱的, 唯独这次牵头的千阵子跟姜傲天两人还多少有些来搞事的样子。
  等了半天的姜傲天心中烦闷, 双手将刀往地上一插, 怒骂:“清流剑宗这派头好大,三个渡劫期都死了两个了,另外一个估计也是寿元尽了,还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宗吗?竟冷落我们大半个时辰了!”
  千阵子脸上也有些烦躁,但他倒是比姜傲天沉得住气,目视前方不急不缓道:“你急什么,他们总不可能在里面窝一辈子,再者说,这次我们是友宗身份来吊唁的,又不是来砸场子的,还担心他们不开山门?”
  姜傲天冷哼一声,掂了掂手中的大刀:“老子的儿子能砍开吹雪岛的护岛大阵,老子还砍不开清流剑宗的剑阵了?”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千阵子的脸色顿时冷下去,冷哼一声讽道:“那你倒是砍啊,清流剑宗出过三个飞升剑修,他们的剑意就留在阵里,不怕死你就砍去。”
  “千阵子你他娘的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你阵道这么能耐,倒是把他们这剑阵给破了啊!是你说叶疏白回来报仇了,咱们迟早要被他找上门,不如先下手为强,咱们这才聚在这儿。现在你倒是又心虚成软蛋了,怂!”
  “姜傲天你狗血喷人!”
  “你他娘的才是狗!”
  听到这两人吵起来,玉渐离把眉一皱,往边上挪了些位置懒得跟他们说话,渡远大师低垂着头麻木地敲着木鱼,似是什么都没听到。
  姜家跟吹雪岛素来不合,这两宗之人皆是性格狂肆高傲,姜家觉得吹雪岛的人神神叨叨花哨浮夸,后者又觉得姜家粗鄙不堪,尤其是这次姜肆在吹雪岛的地盘拿了论剑会头名,姜家很是得意嚣张了一回,关系僵持。
  万家老祖环顾众人一圈,上前,好言好语地劝:“哎,傲天莫急,人家宗门死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想来现在诸事繁忙,耽误会儿功夫也是正常的,咱们也奔波了一天,不妨在这儿先歇会儿候着吧。”
  语罢,他拂过芥子囊,从中取出一枣核大的事物,那东西迎风见长,竟化作一所风雅意趣的雕花小楼,上面桌椅茶具皆备齐,跟随在身后的数位清秀小童礼数周全地引着几人上楼入座,端茶奉水,甚至还取了个红泥小火炉,将无烟的天楠银丝碳放入其中开始温酒。
  这样的宝贝,这样懂事的侍从,也只有身家豪阔的万家能拿出来了。
  千阵子懒得同姜傲天争论,自顾自地领着吹雪岛几个化神期长老入内坐定,仰头饮尽一杯热酒,看一眼在山门处坐着不入内的姜傲天,冷笑:“有勇无谋的老匹夫!”
  他将头偏向一边,放缓语气道:“玉道友,届时入山门后,你先同叶疏白晓之以理如何?魔修再犯,我们怎可在这种时候起内乱。”
  玉渐离坐在靠边的位置心神不宁,他的脸色不知为何极其苍白,好似神游般目光虚浮,千阵子同他说了两遍,他才微微地颔首。
  千阵子看一眼还在敲木鱼的渡远大师,皱了皱眉,又把目光放到了捧着杯茶喝得认真的万家老祖身上。
  “万道友,你……”
  “我准备好了。”不等千阵子开口,万家老祖便露出了然的笑容,意味深长道:“千道友无需忧心,我这番做足了准备,定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还好,总算有个靠谱的队友。
  千阵子如是想着,松了口气,随手取了杯佳酿慢慢喝着,目光落到了清流剑宗的山门石阶上,心中郁结。
  这叶疏白莫不是想当缩头乌龟不成,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总不可能是在里面布置剑阵准备跟他们这么多人决斗吧?
  眼看着天色昏昏,日头西斜,底下的姜傲天骂声渐大,就连千阵子隐约也按捺不住了。
  正这样想着呢,就山门上端慢悠悠地走下来一个金丹期弟子,生得倒是俊眉修目气概不凡,可惜一开口就是个大粗嗓门:“敢问诸位前辈,你们来这么多人是要来吊唁我们掌门跟太上长老吗?”
  姜傲天抱了刀翻白眼:“那当然,你们清流剑宗的待客之道还真稀奇,让我们在这儿等了一下午!你这小子还在这儿磨磨蹭蹭,我定要让你长辈收拾你!”
  朱尔崇心中暗自嗤笑一声,心想这是温云交代的,将这群老狗晾晾,杀杀他们的威风再放进来,他这是照着师祖的吩咐办事,看哪个长辈敢收拾他。
  千阵子将所有情绪一敛,飞身下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朱尔崇,面无表情道:“小辈,速将我们带入峰上。”
  朱尔崇倒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将往山门里带。
  一入山门,来的这群人就发现清流剑宗果真处处素缟,各峰之上皆是静得出奇。
  姜傲天望一眼,提着刀就预备朝第十峰的方向走,做好了去找麻烦的准备。
  朱尔崇见状喊住他:“这位前辈,你走反方向了,第一峰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