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那根寒冰凝成的透明冰锥自玉清泓的肩胛处穿刺而过,一蓬红色水雾漫出,整片黑暗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然而还容不得玉清泓反应过来,方才刺穿他掌心的木剑又悄无声息袭来。
  “卑鄙!”玉清泓勃然大怒。
  温云琢磨着这句话不该由魔修说出口,顺便将卑鄙贯彻到底,早就准备好的数十道冰箭快如闪电般对着玉清泓袭去。
  她现在手上没有魔杖,全凭着玄天秘境内魔法元素远比外界活跃才能瞬法这道低级魔法,而叶疏白全凭着一身剑术在与之缠斗,没有灵力的加持想要压制对方极其艰难。
  这也是温云先前不敢直接上,只能暗中伺机等待的原因。
  她现在只能用魔法,而魔法这技能一旦被人躲开,那接下来就麻烦了,只能采取偷袭策略。
  而叶疏白同她的想法也是相同,无法使用灵力的他正面不一定能打过对方,所以早早就在这附近隐匿着,与温云极其默契地抓到了同一个出手的机会。
  事实上这策略极其成功。
  饶是他们二人失去灵力,但是实力未知的玉清泓身体还是被这轮偷袭戳穿了数道血洞,温云最后那记加强版的冰锥更从他的大腿上穿透而过,牢牢将其钉在地上。
  剑与冰箭皆快得骇人,但这毕竟是在黑雾的笼罩下,对方很快便反应过来,眼也不眨地伸手直接将冰锥拔出,拖着那条废腿一边往后飞身退去一边挥手。
  他仿佛压根觉察不到人类的痛觉,整个身体残破成这样,若换成正常人早就寸步难行了,但是他却毫无异状!
  玉清泓的声音中从牙缝中溢出:“杀死他们!”
  那条潜伏在黑暗中的巨蟒以可怕的速度朝着温云袭来,早有应对的她将敏捷咒丢到自己跟叶疏白身上,往后灵敏一跃避开蛇尾的袭击。
  她冷静指挥:“你杀他,我杀蛇!”
  叶疏白神情冰冷镇定,毫不犹豫地飞身纵跃躲开巨蟒的纠缠,毫不犹豫地朝着玉清泓追杀而去。
  “可恶,可恶!这男人究竟是谁!”
  玉清泓狼狈地在黑雾中逃窜着,恼怒至极地回想着这个剑修究竟是何人。
  这剑法与扮相都像是清流剑宗的,但是清流剑宗这百年来唯一一个称得上惊才绝艳的剑修也就温云一人,到底还有谁有这样可怕的剑法?他一边狂奔极逃一面拼命在脑海里翻找着信息,却没一人能对上号。
  那个清流剑宗出剑速度最快的许挽风吗?
  还是那个最擅缠斗的白御山?
  可恶,到底是谁!
  叶疏白的剑仿佛化为一道密网,牢牢将玉清泓困在中间无从逃离,若只有他倒还好,偏偏还有个更可怕的温云!
  “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贱人!亏本座还心软想留她一条命!”
  她那不知是何术法的手段出现得悄无声息神鬼莫测,且招招都毫不留情地朝着玉清泓的致命处偷袭,每当他想要回击叶疏白时,温云的下一个魔咒就适时地出来打断他,让他防不胜防。
  若是正面战斗他有极大的把握诛杀二人,然而这两人一出现就来阴的,以至于从开始他就被压着打!
  在这团离奇的黑雾笼罩之下,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冷阴森。
  叶疏白无悲无喜刺出木剑,他身后的清冷少女纵身一跃,纤纤的指尖绽出比男子手中那柄木剑更为可怕的威势——
  玉清泓的浑身一震,他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
  只有那个屠遍魔族的那人才会有这样可怕的剑势!曾有魔族的长老在那场可怕的正魔大战中侥幸活下,他作为后辈没能参加那场战役,却从那些老人口中听过无数次的名字。
  他们提起那个名字时,有恨,有怕,更多的却是敬畏。
  那是对真正强者的敬畏。
  叶疏白,正道第一剑修,修真界半步飞升第一人,几千年来离成仙最近的那个男人!
  “叶疏白!你是叶疏白!”
  玉清泓嘶吼着喊出这样一句话。
  然而叶疏白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干脆利落地挽剑飞袭刺向倒地的玉清泓,温云亦是明白反派死于话多的原理,毫不犹豫地凝聚魔法朝着玉清泓砸去。
  倒地的那位清隽公子周身鲜血淋漓,恍若化身地狱魔鬼。
  被剑贯穿身体的瞬间,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分明早就该死了,却依然没有倒下,仿佛化作一具行尸走肉。
  那双红得诡异的眸直直盯向叶疏白——
  “叶疏白,你断绝飞升之路后玉婴又被那些人盗去,你救了这苍生,然这苍生对你何其不公!不如入我外海魔域,顺之者昌逆之则亡,杀便这天下负心人!”
  叶疏白眸光平静得好似寒潭,无波无澜地掠剑而来。
  又一剑刺穿玉清泓的心口,他整个身体都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动弹,声音已经不似从喉咙中传出,变得极其古怪,眼中红光更盛——
  “天下负你,你何不弃了这天下?”
  叶疏白面色毫不动容,剑再落下。
  玉清泓的身躯彻底倒地,眼瞳却仍直直地盯着他。
  一道源自神魂的声音幽幽地,极虚弱,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狂喜——
  “探出你的心魔后,我要让你主动为我送上这具最完美的肉身……”
  “叶疏白!”
  温云刚刚施完一个魔咒,眼见那边情景瞬间预感到不妙。
  这个玉清泓已触到神魂法则的皮毛,他怕是在用什么手段影响叶疏白的神魂!
  她毫不犹豫地分出所有精神力缠绕住脑海中的那个小小烙印,瞬间便与叶疏白的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温云没有任何受到攻击的迹象,反倒是属于叶疏白的一切思绪以及记忆尽数朝着她涌来。
  *
  脑海中有短暂的一片空明,温云眼前掠过无数个画面,最后眼前场景一变,已从玄天秘境的那片黑雾变成了一座巍峨高山下的苍翠山林。
  天空碧蓝如洗,偶有几朵丝絮般的浮云飘过,烈日灼灼地透过繁枝密叶撒下来也不觉得晒,倒像是落了层碎碎的金屑。
  前方是一群少年,他们在那儿说着什么,温云就站在他们身边却也没人发现她。
  温云愣了愣,站在原处抬头四望,很快明白自己是看到了叶疏白记忆中的画面。
  强行退出去恐怕损伤到叶疏白的神魂,温云没办法,只能像个看客般安静等他的记忆尽数度过才行。
  唯一庆幸的就是记忆中的时间是绝对停滞的,就算这儿过完几百年,估计出去还是陷入记忆前那一瞬间的事,倒也不用担心她那两位不聪明师兄被趁机捅了。
  温云叹口气,把目光落在那群少年身上。
  他们这群人中大的约莫十七八岁,小的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最小的那个生得极白净,面庞虽然清瘦得不像话,却依旧精致漂亮得好似女孩,身上穿着的短衫打了许多补丁,却还是整洁干净,只是裤腿上蹭了不少泥,看样子这一路没少摔跤。
  男孩那双黑得好似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这座高耸不见顶的山,擦了擦额上密集的汗。
  个子最高的那少年叹气:“我们是找不到仙人的,不若回头卖身给王家那富商,说不定过几年还能攒些钱娶个媳妇。”
  这话一出,本来就在犹豫的另外两个少年也立马松了口气:“我也不想继续爬了,估计那道士说山顶有仙人都是骗人的,我们都爬了一整天了也没看见什么仙人啊!”
  “就是就是,等会儿太阳落山怕是有狼,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这些少年你一言我一语,随后三三两两地朝着来路返回去。
  唯独最小的那男孩咬着牙,仍在往前走。
  身后有人叫他:“小白,你快跟我回家了!”
  见男童不听,另一少年拉拉同伴:“别管他了,他爹娘都死了,他伯父又想把他卖了,还不如让他心里有个成仙的念想呢。”
  温云瞬间明白,目光落在那小男孩身上,看样子这就是幼时的叶疏白了。
  天色渐渐昏沉,少年们犹豫着还是跑回家了,只有那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仍手脚并用地往山顶爬去。
  温云跟在他身后,看他那双小手全是血痕,不由得心疼起来:“你先歇歇,睡一觉再继续吧。”
  然而男童浑然未觉,只是用手背擦了擦眼眶不自觉溢出来的泪花,小嘴紧紧抿着,咬着牙继续往前。
  她跟在小小的叶疏白身后,看他跌倒在地上后下意识地想把他抱起来,然而她的手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她愣了愣,最后轻轻叹气。
  这只是他的一段记忆,她只能做一个毫不相关的旁观者。
  叶疏白这一路走了很久很久,在月光最亮时,他累得跌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山腰的那块大石头后面,被夜风冻得瑟瑟发抖。
  温云坐在他身边的风口处,抱着膝盖看着浑身是伤的他。
  他在睡梦中突然哆嗦两下,又含糊地呓语两句,半夜时分被冻醒了,小小的脑袋环顾这漆黑的四周后好像终于感到害怕,抱着那块大石头哭得无声无息。
  她连忙安慰:“别怕别怕,我就在你边上陪着你的,我不走。”
  叶疏白听不见,只是偷偷抱着石头哭,哭累后又倒头睡过去。
  温云就这样看着他走走停停足有半月,他饿了就喝山泉摘野果,脚下的草鞋早已磨破,原本精致漂亮的模样也变得蓬头垢面仿佛一个小叫花,唯独那双眼睛仍旧亮亮的。
  直到一个御剑的剑修在云间飞过,见年幼的叶疏白根骨非凡,立马如获至宝般将他带回了清流剑宗。
  温云便跟着他的回忆一起飘到了清流剑宗。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不过只有九峰,还没有第十峰。
  她亲眼看着叶疏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小乞丐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剑修。
  小孩到了新的环境有些害怕,换好衣服后也躲在门后半天不敢出,衣角都被他给捏皱了,那双黑亮的眼睛还不似后来那般冷清无情绪,还会透露出自己的惊惶无措与不自信。
  温云看着年幼的叶疏白这副白白软软若团子的可怜样,尽管知道他听不见,却还是被这小眼神弄得开了口。
  “你放心,以后你是天下第一剑修……嗯,估计不久的将来会被我反超,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厉害的,所以不要害怕自己不行。”
  她想了想,又说:“你的那些师兄弟都是些废物,但是你那几个师父好像都很好,听说正魔大战时都为苍生捐躯了,你跟着他们肯定会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剑修的。”
  说完后她又没忍住叹口气,蹲到了叶疏白的身边将手悬在他头顶摸了摸。
  她可真是个大善人,为了保证叶疏白脑子不被弄坏,居然要在他的记忆中熬这么久,现在都无聊到跟这小孩自言自语了。
  小孩果然还是听不到,但是毕竟是未来的第一强者,哪怕小腿都还在悄悄地打颤,却还是勇敢迈出修炼的第一步了。
  温云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小孩被一群老剑修争夺着当徒弟,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开始成了共享徒弟。
  这样的后果就是年幼的叶疏白被丢到了大佬们住的山谷里,每日要受四位师父的轮番教导,往往这边刚练完两个时辰的剑招,那边就喊着他过去劈三个时辰的木头了。
  他不哭,也不撒娇,小脸上全是汗水,拼命地拿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大斧头吃力地劈砍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