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牵连了她的小钰。
  自从裴钰一事传遍修真界,裴府便元气大损。
  裴风南最好面子,这几日四处奔波,想方设法把影响降到最低,从没回过家。白婉对他最后的印象,是那人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骂:“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鬼冢之事,到底是不是你们动的手脚!”
  她没回答,裴风南也没多问。
  他在内心深处,定然恐惧着真相――倘若那天的罪魁祸首真是白婉,那他对裴渡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不分青红皂白,平白无故冤枉了好人。
  裴风南在竭力避免真相,让自己不受良心的谴责。
  无论如何,拜那群人所赐,她的儿子、道侣与名声全都没了。如今裴家成了个笑话,更有不少人谈及那日的鬼冢,说她和小钰是恶有恶报。
  白婉眸色幽暗,眼底凝了层冰冷寒霜。
  他们说她是恶人,那她就把这个恶人当到底。
  谢镜辞能在琅琊秘境里出一次事,那就理所当然,也可以撞上第二遭十死无生的险境。
  琅琊秘境人迹罕至,也没有监控所用的视灵,不管发生什么事,外人都绝不可能知道。
  谢镜辞,裴渡,还有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诋毁小钰的小辈……
  这一次,她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五十八章 (你摸摸我。)
  东海偏居一隅, 加之近日以来事故频发,蛊毒杀人的传闻不胫而走,凌水村也就跟着摇身一变, 从默默无闻小村庄一跃成为大凶之地, 很少有人愿意接近。
  越靠近海岸, 空气里的灵力就越是稀薄。谢镜辞四人早早放弃了御器飞行, 在临近城镇雇了辆马车,由此前往凌水村。
  车夫本是不愿靠近那村子, 奈何谢镜辞实在给得太多, 甫一见到鼓鼓囊囊的灵石袋,便忙不迭应了下来。
  这是个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路上话格外多:“看诸位这打扮,莫不是前去琅琊秘境的修道之人?”
  莫霄阳点头:“正是。大叔你怎么知道?”
  “如今凌水村出了那么多怪事,除开修士, 还有谁敢贸然靠近。”
  车夫摇头:“听说昨天又有一个人不见踪迹,现在到处都在疯传, 说他是被抓去炼成了蛊人――蛊毒你们知道不知道?很吓人的, 又毒又狠。”
  孟小汀被颠簸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在平路上喘一口气,闻言接话道:“村子里出了怪事,难道没人来管?”
  “哪会有人来。东海向来被称作‘无主之地’, 因为太偏僻,地处两界相交处,凡间官府管不到,和修真界又几乎断了往来。”
  车夫喟叹一声:“更何况这里本就是邪祟横行的地方, 出点事儿不稀奇――要我说啊,你们最好不要靠近那个地方。养蛊杀人, 顶多是一时之举,琅琊秘境什么时候都能开,等风头过了,还不是照样进去。”
  谢镜辞坐在角落,思忖着敛了神色。
  蛊师定是看中了凌水村无人看守、消息闭塞的现状。如今他身份不明,又藏在暗处不知所踪,就算修真界来了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掉,不留丝毫线索。
  “出点事不稀奇?”
  莫霄阳不愧是好奇宝宝,听罢扬高音量:“既然凌水村如此危险,为什么还会有人心甘情愿住在那儿?”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马车里响起一声笑。
  这道笑十足陌生,是从没听过的声音,莫霄阳循声抬头,正对上一个青年黝黑晶亮的双眼。
  除了他们一行人,马车里还有另一名乘客。
  此人自称“顾明昭”,也着急去往凌水村,正好和他们找上同一辆马车,一来二去,便坐在角落与四人同乘。
  “这位小友有所不知。”
  顾明昭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面色白净、相貌清秀,一双桃花眼时时弯着,嘴角亦是轻勾。
  他高高瘦瘦,模样算不得多么出众,瞳孔却是又黑又亮,漫不经心一扫,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自有一番风流韵致,叫人如沐春风。
  用更为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很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东海虽然危险,但也蕴藏了无尽商机。海边有那么多奇珍异宝,鲛绡、夜明石、种类繁多的鱼和蚌,运气好上一些,甚至能撞见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说着笑笑,露出洁白整齐的齿,声线和长相一样,同样听不出有什么特色之处:“风险与收获往往并存。也不怪每年前往凌水村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毕竟努力一把,指不定就能得到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这人周身环绕有非常淡薄的灵气,并不浓,隐隐约约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东海修士很少,绝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要么修为极低,要么深不可测,刻意隐藏了实力,连谢镜辞都无法看出真实水平。
  谢镜辞闻声挑眉:“听起来,顾公子很了解凌水村之事。”
  “那当然!”
  顾明昭笑笑:“我就住在那地方,这次出门,是为了采购一些食材。”
  阴差阳错居然遇见了凌水村当地人,幸福来得太突然,孟小汀秒变星星眼。
  顾明昭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笑意更深:“诸位想去琅琊秘境?其实那里边没什么好玩的,天灵地宝早就被抢夺一空了。”
  谢镜辞心下一动:“道友去过琅琊秘境?”
  实在看不太出来。
  顾明昭此人模样慵懒,像是个随性的大少爷,和秘境里的打打杀杀全然不沾边。
  “很久以前去过。”
  他靠在身后的车厢木板上,语意随和:“我没什么修为,进去也只是凑凑热闹。琅琊现世多年,秘境里的宝贝一点没剩下,邪祟之物倒是生了许多。要我说,诸位没必要进去冒险。”
  此人来历不明,谢镜辞自然不会向他透露前往琅琊的真实目的,听罢颔首笑笑,接着问:“邪祟之物?我有个朋友进入秘境,一不小心遇了袭击,出来之后,发觉神识缺了一块,记不起许多事情……不知这种情况,可否与琅琊里的邪祟有关?”
  莫霄阳看她一眼。
  还是修真界里的人会玩,她口中的这个“朋友”,分明就是谢小姐自己。
  再看另一边的顾明昭,竟是露出了一丝怔忪神色,笑意敛去,头一回正色应声。
  “据我所知,在修真界现有的记录里,并未出现过能吞噬神识的邪物。但我的确有曾听闻,一些进入琅琊的修士丧失了记忆,变得神志不清――琅琊现世已久,汇集天地灵气,可能滋养出了某种全新的邪祟,以汲取记忆为乐。”
  果然是邪物作祟,而非人为袭击。
  所以在谢镜辞遇险之后,她爹娘几乎翻阅所有文献古籍,都没能找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能力不明,身份不定,连长相也无人知晓……
  到时候就算真能进入琅琊,要想找到它,定然并不容易。
  她还在兀自思考,忽然听见车夫的大嗓门:“各位公子小姐,我把你们送到这里,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凌水村。”
  他说着一顿,似是不好意思:“再往前,就是曾经有人出事的地方。我要是把你们送进村子,到时候一个人出来,心里堵得慌。”
  这几天的东海凶机四伏,他能把人送到这儿,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谢镜辞道了谢,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朝四周一瞥。
  临近凌水村,已经很少能看到人烟。和她一年前来到这里时的景象相比,除了更为萧索一些,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不远处就是广阔的沙滩,绵绵黄沙宛如巨毯,蔓延着一直往前。
  再往前远眺,能见到柔波拍岸,在湛蓝海水与澄黄沙滩彼此相连的地方,是被卷起的千堆雪色。
  天与海连成一片,皆是清澈如镜,乍一看去找不到交界点。身侧充斥着湿漉漉的海风,被一并席卷而来的,还有海浪翻涌的哗啦响声。
  要在平日,这定是一番闲适动人的美景,然而一旦搭配上凌水村发生的惨案,就难免显出几分荒无人烟的寂寥与诡异。
  尤其是据车夫所言,这里还曾经发现过一具尸体。
  身边有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种资源不用白不用。谢镜辞心生好奇,扭头看一眼顾明昭:“关于村子里发生的怪事,如今可有探出眉目?”
  孟小汀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一哆嗦:“死在这里的那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始作俑者从未现身,我们只能凭借尸体的模样,推测出是遭到了蛊虫所害,其余一概不知。”
  顾明昭耸肩:“至于这儿――你们看见那座庙没?”
  他说着伸出手去,直指海边一座破落不堪的房屋。
  那屋子不知建成了多少年,想来已经很久没得到过修缮,不但沾满灰尘、片片褪色,连大门都被生生拆去了一扇,只留下另一扇门孤零零立在原地,被风一吹,发出低哑粗噶、宛如濒死之人的沉吟。
  与其说是庙,更像志怪故事里鬼怪横行的破房子。
  谢镜辞“唔”了一声。
  “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那人是村子里的渔夫,早早出门打鱼,却再没回过家中,几日之后有人无意间路过此地,想进庙里避避雨,打开庙门,就看见他了。”
  顾明昭道:“听说被抽干了精血,整个人干巴巴的,古怪得很。”
  “我的确听说过,失踪的大多是青壮年男子。”
  鬼域不信神明,莫霄阳没怎么见过庙宇,颇有些好奇地上前几步,在庙门外探头探脑:“这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这里好像刻了有字――‘水风上仙’?”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
  谢镜辞答得很快:“没听说过。”
  “看这座庙宇的模样,应该许久无人前来祭拜。”
  裴渡温声道:“我听说在某些偏远之地,人们为了祈求出行平安,会自创神位,造出只属于当地的新神,庇佑一方。”
  只不过这位水风上仙似乎没太大用处,祭拜之人一天不如一天,久而久之,连庙宇都成了无人愿意光顾的废墟。
  想想有些可怜。
  “造出新神?”
  莫霄阳双眼瞪圆:“神也能造?”
  “与修道而成的仙不同,诸神以信仰为食,一旦信奉的人多了,便会产生强烈愿力。愿力凝结,强大到一定程度,能化出实体。”
  裴渡耐心解释:“凌水村愿力微小,不足以造出真神,就算能凝作实体,力量也不会太强。更何况庙宇破落至此,愿力已然消散殆尽,那位水风上仙,应该早就消失了。”
  真奇怪。
  按理来说,凌水村被称为“无主之地”,多年来妖魔邪祟层出不穷,众多百姓生活于此,必然迫切想要得到神明的庇护。
  越是情况危机,愿力也就越强,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让水风上仙的庙宇变得如此门可罗雀?
  “谁知道这是什么神仙,杵在这地方很多年了,从没见人拜过。”
  顾明昭对此并不上心,伸了个懒腰:“要我说,求神不如求己。如果这上仙当真有用,怎会让我们置身于如此水深火热的境地,也难怪没人信他。”
  谢镜辞不置可否,目光一转,向更远的地方望去。
  在烈烈骄阳下,已经能看见凌水村的大致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