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她说着一笑:“我这样喜欢你,你对我呢?”
  裴渡抬眸望着她。
  太近了。
  当还是个懵懂幼童的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无言仰望,地上的虫子无法肖想太阳,因而一切情愫都被硬生生碾碎,再压回骨血里头。
  可如今不同。
  谢小姐一次次地主动靠近他,如同在他心口绑上一个小钩,彼此间的距离模糊不清,看不清晰界限。
  裴渡不知道,此时此刻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以谢小姐对他的心思,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哄骗幻境而说出的谎话。
  那都不重要了。
  当身边的一切皆成虚妄,任何言语都难辨真假。
  他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把藏在心底的秘密一点点亲手剖开,无比虔诚地献给她。
  那是陪伴裴渡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难以启齿、也微不足道的秘密,如今被以谎言的方式,不带任何遮掩地来到他舌尖。
  窗外响起冷风的呜咽,木窗被摇晃得吱呀作响。
  少年喉结微动,静静待她说完,见谢镜辞没再言语,忽而温声开口:“接下来呢?”
  ……接下来?
  谢镜辞怔住。
  由于反派系统里千奇百怪的人物设定,她悖着本心,对裴渡做过不少堪称“亲昵”的事,例如上药,抚摸,乃至扑倒。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无论气焰多么嚣张,反派永远不可能真正得手,因此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她往往演到一半,任务便戛然而止。
  在那之后,撩拨完毕后的下一步应该如何,谢镜辞从没想过。
  空气里尽是冬日绵密的凉,风声消匿了行踪,在四下幽静里,谢镜辞却感到骤然腾起的热。
  裴渡的视线自她眉梢向下,像是安静却炙热的火。
  “谢小姐。”
  手掌虚虚抚上她侧脸,携来一团柔软的热:“我对你――”
  身下的少年眸色乌黑,眼尾勾弄般地往上微扬,溢开潋滟水光。
  裴渡没有笑,似是极为紧张,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仿佛要将眼前人的模样牢牢烙在心底,半晌无言,忽地长睫一动。
  他薄唇轻启,眼底染上浅浅的、近乎于痴迷的笑:“……思之如狂。”
  那只生了薄茧的手,终于落在她面颊之上。
  突然贴近的温度猝不及防,谢镜辞下意识屏住呼吸,下一瞬,僵硬的身子便接触到另一股更为不由分说的力道。
  这是“接下来”的剧情。
  裴渡动作很轻,缓缓一带,毫不费力地反客为主,把她压在身下。
  红烛摇曳,破窗而入的夜风撩动层层红纱。
  变幻的光与影填满整间房屋,入目是摇坠不定的红、月色皎洁的白、与流水一般浮动着的昏沉夜色。
  谢镜辞闻到越来越浓、越来越近的树香,属于少年人的温度势如破竹,冲破寒冷冬夜,逐渐靠近她身边。
  谢镜辞兀地睁圆双眼。
  等、等等,这是――
  她下定决心要对他做的,壁、壁咚加强吻?!
  剑风一动,斩灭跃动的火光。在清清冷冷的月光下,红帐内映出两道逐渐贴合的影子。
  裴渡垂眸,掩下眼底晦暗不明的色彩,右手顺势上抬,稍稍用力,扯落束发的发带。
  丝丝缕缕的黑发倏然下坠,有如长瀑流泻,遮掩两人近在咫尺的侧影。
  他用目光描摹出姑娘唇瓣的轮廓。
  然后屏息,俯身。
  第四十二章 (喜欢。)
  陡然靠近的气息温温发热, 将谢镜辞全然包裹。
  雨后林木的清香仿佛融进了血脉,撩在她心尖之上,涩涩地发痒发烫, 一抬眼, 便能见到裴渡无比贴近的面庞。
  她不敢动, 前所未有地紧张。
  如预想中如出一辙, 少年的薄唇停在与她毫厘之距的地方,黑发倾泻而下, 将这份距离尽数遮掩, 从侧面看去,两人当真如同接吻一般。
  哪怕在幻境的强制要求下,裴渡也并未唐突她。
  他向来克制,将所有情愫牢牢压在心底,比起满足一时私欲, 更为在意的,是不让谢镜辞感到难堪。
  两人靠得极近, 鼻尖对着鼻尖。
  裴渡刻意屏了呼吸, 当谢镜辞抬起视线,一眼就能望见他漆黑的瞳。
  较之修真界中活了千百年的老油条,少年人的瞳仁干净澄澈,如同温和清幽的潭, 这会儿映了些许朦胧月色,在与她对视的刹那倏然一动,长睫轻颤,水雾亮盈盈地四散。
  这分明是由裴渡主导的动作, 他却显得同谢镜辞一样紧张。
  这种姿势最是叫人心慌。
  倘若唇与唇直接对上,将窗户纸倏地捅破, 一切秘密的心思得以开诚布公,便也不会像此时这般若即若离,暧昧难当。
  谢小姐的目光慌乱不堪,透着月色,裴渡见到她被瞬间染红的脸。
  红烛喜窗,佳人月下,在与谢小姐订下婚约后,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每每念及,都觉得恍然如梦,情不自禁地扬唇。
  然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他却因为一时的冲动与情欲,违背她的心意,做出这种事情。
  他定是把谢小姐吓了一跳。
  身下的姑娘愣愣看着他,目光里虽有惊惶,却并未如裴渡想象中那样,面带嫌恶将他推开。
  仅仅因为这个反应,被紧紧揪住的心口,兀地蹭上一抹甜。
  她竟是……没有拒绝。
  裴渡懊恼于自己的唐突,却又甘心沉溺于这段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中。
  久旱的野草太久未见雨露,哪怕遇上几点水滴,都会情不自禁想要追寻,更何况,此时的这份心情,远远不止几滴水露。
  他用神识告诉她:“谢小姐,冒犯了。”
  如此正人君子,右手却轻轻一动,强忍指尖僵硬,抚上谢镜辞白皙的侧脸。
  谢小姐的侧脸极软,滚滚发烫,当他指尖轻触,像是落在柔软的水面。
  裴渡习惯于握剑除魔,无论多么坚固的壁垒,都能一剑破除,然而此时遇上这份温软,却一时乱了阵脚,不愿松手离去,也不敢太过用力,仿佛稍微往下一按,就会顷刻碎掉。
  他实在道貌岸然,借着离开幻境为由,近乎于贪婪地索取她周身的温度。
  谢小姐不清楚他这龌龊的心思,被茫然蒙在鼓中,不知道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是个可耻的骗子。
  裴渡心底既甜又涩,所有感觉冗杂地混在一起,让他眸光微暗。
  “谢小姐……还请再忍耐一番。”
  他极尽轻柔地安慰哄骗:“我知你不喜触碰,倘若心生气恼,待得离开幻境,大可降罪于――”
  传音戛然而止。
  修长的右手僵在原地,裴渡心口一炸。
  谢镜辞被他压在床褥之中,长发凌乱散开,描了红的眼尾稍稍一挑,好似月下摄魂的女妖。
  她并未多做言语,在他说到大半的时候,突然抬起双手,轻轻搭在他后颈上。
  被精心保养过的手掌柔若无骨,软绵绵抚过皮肤,因着两人此刻暧昧的动作,也平添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无声一滑,激得他脊背僵直,动弹不得。
  “都是为了离开幻境,我明白。”
  她一面给予他回应,双手笨拙将裴渡环住,一面闷闷道:“……而且这样,我也没有很讨厌。”
  紧绷着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裴渡不敢置信地一怔。
  谢小姐说……她没有很讨厌这个动作。
  他脑子里前所未有地乱,整个人变成一动不动的雕塑,下意识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裹成一团又滚又跳。
  裴渡想笑,抿了唇却没忍住,从眼底溢出清浅的笑意,又听她调侃般轻声道:“裴渡,你一直屏息不累吗?真有这么紧张?”
  他本就紧张到动弹不得,心思被谢镜辞当场戳穿,只觉耳后又是一热,猛地吸进一口冷气。
  不消多时,两人便气息交缠。
  “我们既已如此,幻境为何还没有结束?”
  谢镜辞只想调侃他一句,没想到当裴渡温热的吐息径直涌来,竟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叫人浑身发热。
  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生出了拘束之意,努力转移话题:“难道我们少做了什么步骤?”
  虽然借了位,但亲吻和拥抱都已经实现,伴侣之间能干的事儿无非那么几种,除此之外,就只剩下――
  谢镜辞大脑轰隆隆。
  ……应该不会吧。
  这地方无论如何,都算是个正儿八经的仙府秘境,倘若强迫来到此地的男女做出违心之事,云水散仙的名号岂不得砸烂?
  这句话说得直白,裴渡哪怕不精通男女之事,也能听出与她相同的意思,眸光陡暗,攥紧手下床单:“谢小姐,等我引剑气入体,你记得避开――劳烦小姐在床前照料数日,多谢。”
  他竟是没做多想,直接选择了最初被废除的“我打我自己”方案。
  谢镜辞见他欲要起身,赶紧加大手中力道,搂着脖子把裴渡往下压:“别别别!既然那位前辈钻研‘情’之一字,定不会拘泥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