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自脸庞向下,来到被薄薄一层衣物包裹的胸膛。
  她的手指力道不重,却仿佛能深深刺入骨血,裴渡连呼吸都做不到,意识里暴虐的巨兽在笼中疯狂叫嚣,被他硬生生压回黑暗。
  浑身上下,连骨头都像淌了岩浆,烫得骇人。
  这种被死死禁锢的姿势,实在难堪至极。
  谢镜辞在心口上按了按,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
  “心跳也好快。”
  她语气带笑:“比我的心跳快多了……倘若没有这件衣物,摸起来会不会更清晰一些?”
  于是指尖缓缓向上,略微一挑,勾住少年单薄的、已然露出小片雪白的前襟。
  救命。
  这也太变态了。
  莫说裴渡,连她都觉得头脑发烫,指尖止不住地抖。
  谢镜辞面上带笑,心里怂到不行,流出的眼泪哗哗啦啦,汇成云京护城河。
  而且就裴渡这副抵死不从的模样,他似乎当真对她毫无心思。
  强撩一个对自己毫无心思的人,尴尬程度简直超出想象。
  按照人物设定,她眼中本是噙了笑意。
  然而顷刻之间,尽数化作惊惶的不敢置信。
  ――探出的灵力轰然粉碎,身下袭来的疾风让她毫无防备,右手被人顺势抓住,整个人向下倒去。
  她与裴渡的姿势霎时对调,被不由分说按住。
  他的气息零散颤抖,脊背却是僵硬如石,俯身之际,长睫笼下大片阴影,黑发落在她颊边与脖子上。
  他的眼眶好红,像是随时都会落下眼泪。
  谢镜辞心口莫名一晃。
  虽然这个人设她也不喜欢,三番四次硬了拳头,但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讨人厌,轻轻碰一碰,就让他双眼通红吧。
  “谢小姐。”
  裴渡声线很哑,如同裹了粗砺的沙:“你喝了酒,这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如若一意孤行,明日醒来,你会不开心。”
  他当然也想伴她入眠。
  倘若能陪在谢小姐身边,看着她闭上双眼,他能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
  可她现在喝醉了,一切冲动都并非本意,之所以想同他共寝,不过源于一场噩梦。
  答应谢小姐神志不清时的要求,趁她醉酒占便宜……
  那简直是混账。
  裴渡不愿明日醒来,见到她惊恐与茫然的目光。他心甘情愿慢慢去等,等谢小姐清醒的时候,主动朝他靠近。
  他浅浅吸了口气,混浊的眸光渐趋明朗。
  “听话。”
  见她安静下来,裴渡垂眸轻笑,声线轻柔得像哄小孩:“我今夜一直在屋内,你安心睡,别怕。”
  接下来本来应该还有几段台词。但系统一瞬间突然没了声,再开口时,狠狠吸了口冷气:[这种……谁能受得了啊,再变态再无理取闹的人,估计都得好好消停吧?]
  谢镜辞也没吭声。
  裴渡的嗓音温柔得要命,带着些许沙哑的低音炮,在黑暗里掠过她耳朵,像是电流倏地蔓延开,渗进每根骨头。
  她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不剩下,只觉得骨头发酥发麻。
  这比直接应下她同寝的要求,更叫人难以抑制地心动。
  裴渡下了床,被子被仔仔细细盖在身上,压好每一个边角。
  谢镜辞心跳凶猛,宛如洪水猛兽,把思绪吞噬得一干二净,也不敢再与裴渡对视,匆忙闭上眼睛。
  裴渡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可她哪能睡得着。
  向来没心没肺的谢小姐一边装睡,一边凄惨地失眠,百无聊赖,只能在脑子里敲敲系统:“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系统:[很强,很牛,是个很强无敌的狠角色。你俩要是搭戏,绝对能拿奥斯卡影帝影后。]
  她哪是想要问这个。
  谢镜辞不悦地翻了个身,皱起眉头。
  跟前突然靠近一股树木香气。
  谢镜辞一动不动,被子下的双手忍不住暗暗捏紧。
  [我知道了!]
  系统又是一笑:[你不是想知道他对你是何心意吗?如果他来偷亲,就肯定心仪于你――小说电影里都是这样,一试一个准!]
  偷――亲――?
  谢镜辞一颗心脏呼啦啦悬到喉咙。
  裴渡真会那样做?不可能吧?可是倘若他当真做了……是脸还是其它地方?
  一股温和的热气慢慢靠近,盘旋在她颊边,从额头到鼻尖到下巴,虽然并未真正触碰,却在毫厘之距的地方细细描摹,勾勒出她面容的轮廓。
  谢镜辞觉得自己在被一点点蒸熟。
  想必裴渡一直都记得,她那个被噩梦所困、孤独无依的谎话。
  因此他才会在整日劳累后舍弃休眠,安静坐在床前,见谢镜辞皱眉,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少年人的嗓音已经褪去沙哑,清如盈盈皎月,极认真地对她说:“别怕,我抓着你的手。”
  言语究竟能不能通过耳朵进入梦里,谢镜辞并不知晓。
  然而在这片静谧夜色中,循着他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中靶心。
  砰砰直跳的心脏横冲直撞,转瞬之间,被揉成蜷缩着的皱巴巴一团。
  那个一直困扰她的难题,不必询问系统,便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谢镜辞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想,万幸这会儿入了夜。
  所以裴渡才看不见她脸上骤然涌起的红。
  第四十一章 (相公。)
  待谢镜辞第二日醒来, 已是日上三竿。
  她在裴渡床上睡得很沉,乍一睁眼,甚至没意识到这是别人的房间, 抱着被子舒舒服服滚了三个来回, 才突然心思一闪, 想起昨日种种。
  这里是裴渡的卧房。
  昨天夜里……
  谢镜辞身形僵住, 把裹在被子里的脸呆呆往外边探出一些。
  这会儿虽是正午,冬日的阳光却称不上炽热刺眼, 从窗外懒洋洋洒下来, 像是蒙了片盈盈生光的雾。
  在雾团中央,床边的书桌旁,坐着个身形笔直的少年人。
  裴渡并未如往常那样外出练剑,而是坐在木椅上,拿了书册来读, 许是听见她滚来滚去的声音,朝这边略微侧过视线。
  四目相对。
  又很快不约而同地双双移开。
  该死。
  谢镜辞胡乱摸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耳朵莫名发热。
  被裴渡看到她披头散发, 还浑身裹着被子、像大虫子那样滚来滚去了。
  所以他干嘛要刚好在这种时候转过来!
  她没说话,默默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一些,听见裴渡的声音:“谢小姐……可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不记得!当然不记得!她绝对不知道裴渡抱她哄她还悄悄握她的手!
  谢镜辞赶紧摇头,摇完又觉得这样的反应过于激烈, 于是眉头一皱,佯装成刚醒酒时睡眼惺忪的模样:“昨天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放河灯,然后……”
  她说着一顿,很是惊惶地睁大眼睛:“等等!你怎么会在我的房――这是什么地方?”
  因为映着日光, 裴渡脸上陡然涌起的薄红显得无处可藏。
  “这是我卧房。我们昨夜并未发生任何事。”
  他哪曾遇见过这种事情,显然有些无措:“谢小姐做了噩梦, 不敢独自入眠,便在此处歇下。”
  说到这里,裴渡加重语气:“我一直在书桌旁……真的。”
  那声“真的”说得绵软无力,像是他自己也觉得心虚,谢镜辞顺着光看去,能瞥见他攥紧袖口的手指。
  对了。这人好像,有点喜欢她。
  谢镜辞说不上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只觉得哪怕仅仅同他共处一室,浑身都能生出若有若无的热。
  她不懂裴渡为何要把这份情愫遮遮掩掩,不向任何人透露分毫,更想不明白,裴渡之所以会对自己上心的缘由。
  他们之间的接触寥寥无几,除了学宫里的比试,就只有几次秘境探险时的短暂会面。
  倾慕裴渡的姑娘大有人在,他难道仅凭几次你来我往的打斗,就能对她另眼相待?
  那裴渡还不如和他的湛渊剑成婚。
  想不明白。
  不过――
  之前在由梦魇编织的梦境里,裴渡一眼便认出她小时候的模样……莫非他们儿时曾经见过?
  谢镜辞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