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次来参加交流大会在作息上相对宽松一些。清晨,当我们还在梦乡的时候,女号生活区就已经传来整队点名的声音。
  我一夜未眠,听见这个声音,就急冲冲地趴在窗户上,心里想着是不是能看到陈怡。
  但我失望了,从楼上看过去,满眼都是夏装囚服的淡蓝色,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一样的,根本看不清面目和身形。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才陆陆续续地起来,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悠闲过了,最起码不用一睁开眼睛就要报数、点名、清人,大家反而有些不习惯,整理好内务之后都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发呆,静静地等候吃早饭。
  我吃饭的地方和女监其他犯人不一样,她们都是在各自生活区的院子里,十个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下吃,而我们却去了伙房中队专门的食堂,条件不错,有凳子有桌子。这也是我入监以来第一次在餐桌上吃饭,多少找回了一点自由人的感觉。
  昨天下午没注意,精神恍惚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食物上,也记不清究竟吃了些啥,现在一看,伙食也很普通,就稀饭馒头小菜。
  我有些不以为然,不是我挑剔,而是我们一来就有生活卫生科的干部给我们介绍,说是女子监狱为了办好这次交流大会,在生活上拨了专款,用以我们的日常起居。当时我们还充满期待,以为就算没有七碟子八碗,最起码早上有鸡蛋、牛奶,中午下午都有肉,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美好的梦想……
  我看着面前的食物,也没有什么胃口,因为这和我们监狱的早饭毫无二致,我都吃的不爱吃了。
  负责饭堂现场管理的警察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缓缓地走过来,伸手捡起一个馒头在手里掂了掂似笑非笑地说:“咋了?还看不上?我给你讲,这可是监狱领导点头你们才有这个待遇的,知道女犯吃的啥吗?”
  我们在座的人摇摇头,心里不禁腹诽道:“你们这个领导的头点的也太不值钱了吧?”
  那个警察看着我们不以为然的神色,说了句:“你们等等。”然后转身进了伙房操作间。
  我们不知道他干吗去了,有个其他监狱的犯人还一本正经地说:“是不是给我们拿牛肉去了?”
  另一个人接了一句:“你不要寡妇梦俅——尽想好事,还牛肉,牛鞭你要不要?”
  正在说呢,那个警察端着个碗就过来了,先是给我们桌子上扔下了两个粗粮馍馍,接着就把碗重重地顿在我们面前,汤水四溢,溅的桌子上到处都是。
  “看看,这就是女犯人吃的东西,看看她们的,再看看你们吃的,还有啥不满意的?”那个警察指了指碗说。
  我们的目光投入那只碗里,都摇了摇头。
  那哪是饭呀!简直就像猪食一样,馍馍黑黄黑黄的就不说了,因为粗粮本身就是那个颜色,可是那碗所谓的汤,真的是让人惨不忍睹!
  只见黑褐色的汤水里稀稀拉拉的漂着几片发黄的小菜叶,闻着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就算是我在看守所吃的水上漂都要比它好得多。
  众人一片漠然,围着那碗汤纷纷抓起自己跟前的食物,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那个警察看见我们这个样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就退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从食堂回住处的路上,有个年纪稍大的犯人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女监为啥吃的那么差吗?”
  众人纷纷摇头,有个人试探着回了一句:“难道是效益不好?监狱没钱?”
  另一个人眼睛一瞪:“屁!全省二十多个改造单位,除了那几个煤矿,就数女监挣钱最多,她们能没钱?”
  “那是咋回事?”
  那个老犯人环视大家一眼,终于解开了他的包袱:“都是创建惹的祸!”
  我们大惊!此话怎讲?
  “女监在全省监狱当中首先创建部级现代化文明监狱成功,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件风光无比的事,而且将来每年都还能得到实惠性的好处。但是她们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过于庞大,现在创建成功了,得到的好处一时还不能到位,所以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只有在犯人身上做文章。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不亏犯人难道要亏干部?”
  “那你咋知道这些的?”有人就问了。
  “我在我们监狱本身就是在干部办公室当小哨的,他们经常聊这些,我咋能不知道。”
  哦……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政府所说的,取之于民用以于民!懂了。
  但是我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我们监狱去年刚刚创建省级现代化文明成功,根据监狱的战略步骤,下一步就是新监狱的整体搬迁,紧跟着也要向部级现代化文明监狱发起冲击,那将来这笔账不是也要还到我们身上?
  这样想着心事,我们一行人又回到住的地方。在走到二楼上三楼的楼梯时,我就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女犯人正拖着一袋垃圾往楼下走。
  虽然大家都很久没见过女人了,但是这个女的实在无法让人产生观赏的兴趣,因为她实在是太彪悍了!
  可是,她还偏偏冲着我来了。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就瞪着一双金鱼样的眼睛不停地看着我们每个人的胸膛,当时还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看我们的胸卡牌上的名字。
  然后她就锁定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垃圾袋就已经在我的脚边散开了……
  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飘散开来,众人纷纷掩鼻而逃,在一片“靠”声中,把我一个人甩在了楼梯上。
  我心中厌恶至极,正准备说她两句,她却四下看看无人,迅速将一个纸条塞在我的手里!
  “陈怡给你的,有啥事找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收拾好垃圾扬长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纸条,想起陈怡昨天和我说的话,心想:“这一位该不就是陈怡说的安静吧?这形象和名字也差得太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