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场戏,一场几乎看守所除了四院戒毒人员外,人人都参与其中的戏。
  王希被二院一号全体给踏了出来,公开原因很简单——他偷东西吃。至于真实的原因,我们大家人人都知道。
  看守所打人,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过手续,惩罚折磨人那种,不让你出声的,自己也不尽量出声,还要找人把风,俗称把亮子,生怕所长知道。还有一种是示威,警告形式的,要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呢?就拿王希来说吧,他的这顿打,是拜李哥所赐,李哥拜托了马斌,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而马斌打他就是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一则是让李哥更加直观的知道,二则是给所有挑战规则的人一个警告!不要以为你调了号子,就把你没法了,小样,不整死你!
  二院的人自然是受到了处罚,但是没有我们那么严重,原因是没有惊动领导,再加上全号的人都说是他偷东西了,他是有口难辩。所长本身就对王希不感冒,所以也只是又给他换了一个院子而已。
  这一下,不需要李哥再托人带话了,一院的那个号长自然是要和其他的老大们同仇敌忾,王希进去还没有半个小时就又被新号子的人给打了出来,借口现在已不重要,就是要收拾他!就是要让每个人都明白,敢惊动所长,敢当“炮手”,虽远必诛!试想,如果一院的那个号长,他号子里要是有人反水被打的调了号子,如果大家都各自为政,自扫门前雪,那不是鞭长莫及?所以说号长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不是在帮李哥,只是在帮自己。只是当时还略显稚嫩的我不懂而已,等当了号长,睡了头铺,自然你就会明白了。
  惩罚是必须要受的,看守所有看守所的规定,毕竟这是执法机关,不是黑社会堂口。但是简单的受一顿打和被人冲了号子,从而结束作威作福的生活,孰轻孰重每个大哥都会分得清。
  所以说这里也罢,后来在监狱也罢,我渐渐明白,它都有两套秩序的,一套是在太阳底下的能见光的,摆在桌面上让大家看的,还有一套规则秩序是一波又一波的犯人总结,制定出来的,它已是一种惯例。在黑暗中,在每个人的心中,大家都会自觉地去遵守,几乎不需要谁去要求,因为一旦违反,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受尽打压。没有人想去改变,只有人在原本的基础上变本加厉,完善出更为苛刻,变态,严厉的法则,折磨着一个又一个的后来者。
  看来一院王希也没法待了,也不可能回二院,想来想去只有送回三院来,毕竟在三院的事相对来说,已经离王希远一点了,或许仇没那么大了呢,所长也只有如是作想。没有办法的办法呀!对于各号的头铺来说,点炮这是原则性问题,在对待炮手这一个问题上,都表现出了视死如归的决心。你就是一个一个打遍又有什么用?所长心里也清楚,他现在要的是,赶快消停下来,在我值班的时候别给我找事就行了。
  听着院子的门响,李哥脸上按捺不住的升起了笑意,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曹哥更是急不可耐两步就从床上蹿下,趴在窗户打着口哨。只听带王希进来的陈所长并没有来开我们的号子,而是直接打开了二号,还没说话呢,赵军就说:“陈叔,你饶了我吧!你把他给我关进来,是害我呢,这逼有个啥事我咋跟你交代?”话说的客气,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老陈还是照顾他的关系,闻言就没勉强,又去开了一号的门,没想到老毒也是求情告饶:“陈叔,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刚起来没几天,号子里原有的人还盘不转呢,你又把这怂给我关进来,这怂可是个傻子的俅——惹祸的根呀!还是算了吧!”
  “你们些坏怂呀!平时一个个能的要日天!现在给我装俅迷。”老陈拿着钥匙,气得哭笑不得。
  “关过来,关过来,我们不嫌麻烦,我们要!”这时,曹哥适时地趴在窗户上大叫,语气里充满了急切,好像是要迎接他的梦中情人。
  “日妈的你肯定不嫌麻烦,你曹成伟活在这世上就是最大的麻烦!”老陈骂了一声,想想也罢,就关了一号的门拉起王希走了过来。
  “咣啷”,号子门被打开了,我们全号子的人都站了起来,好像要列队欢迎这个离开队伍的同志。李哥更是笑容可掬的对陈所长说:“陈叔,你放心,绝不给你再找事儿了。”
  “嗯!再出事儿我拿你是问,我给你说……”
  陈所长的话还没说完,在我们的眼前就发生了我们谁都想不到的场面,王希看着列队欢迎他的人,“哇”的一声大叫,然后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嘴角微笑着,随即又哭了出来。紧接着他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很平静地从马桶里往那个尿缸里倒了一杯尿液,非常享受地喝了下去。然后又拿起抹布跪在地上开始专注地擦开了地板,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我们众人都傻了,谁也没有出声,都惊骇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王希的脸上带着我们从未见过的笑容,淡定而安详,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陈所长试着轻唤他,他也充耳不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板。我们谁都不敢再打扰他,只见他擦完地后,仔仔细细地叠起抹布放好,转过身来跪在曹哥面前嘴里说着:“曹哥,该你了。”一边就要去解曹哥的裤带,曹哥吓得直往后退。王希还向前探出手去,那样子要多柔情有多柔情。
  “他怎么了?”老陈哆哆嗦嗦地问李哥,他也被吓到了。
  李哥默默地注视着王希,半晌摇摇头说:“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