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的天空 > 武侠仙侠 > 惟吾逍遥 > 第380节
  蓝衣少年手掌一翻,已然多出一支玉箫。
  他轻轻吹起玉箫,箫声迭起,初时若涓涓细流,而后百川汇聚成江河,水势浩浩荡荡,奔流入海,不复西归。
  玉箫声动转长空,海上明月共潮生,短暂的幽咽低回过后,箫声忽地一转,变得平静婉转,众人只觉得似乎看见了万里无波的浩渺大海,连心神也因之而渐渐归于宁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之中却隐藏着不同寻常,箫声渐渐从平静转向动荡,似是遥远的海上忽而风云涌动,浪潮迭起,潮水缓缓推进,渐近渐快,其后终于变得波涛汹涌,白浪连山,不复平静。
  不知不觉间,众人想到不久之前从他们的家园肆虐而过的可怕洪水,似乎那样的灭顶之灾再度降临,只令人心神俱颤,肝胆俱裂,恨不能夺路而逃。
  然而当他们因之惊惧不已时,箫声之中却全无畏惧、迷茫、惶恐,清澈灵动。
  恍惚之间,众人看见那惊涛骇浪之中鱼跃鲸浮,万里长空之下风啸鸥飞,绝美的鲛人、狰狞的海兽、怪异的妖魔、飘忽的鬼魅……弄潮戏水,欢笑嬉闹,畅快自在,那教人畏惧的风浪,又能奈他们如何!
  箫声尽情肆意,忽而海上升明月,忽而乌云卷狂风,忽而巨浪冲长天……似乎天地万象皆在乐中,端得是变幻莫测。
  众人被乐音所迷,心神亦随之动荡摇曳,飘忽不定,已然忘却身处何境。
  箫声渐渐转低,曲调进入尾声,方才那样的玄奇瑰丽似乎只是一场幻梦,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
  海面水平如镜,而在看不见的海底,却是暗流汹涌,于无声处有惊雷!
  一曲终了,众人却仍旧沉浸在箫声营造出的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当他们渐渐转醒,正不解那蓝衣少年为何答应了救人却只吹奏一曲时,忽地便齐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双眼所见。
  只见浩浩荡荡的洪水之中突然之间分开一条长长的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鸿沟,而鸿沟之下,却是他们熟悉的土地,只是被洪水破坏得一片狼藉……
  一些还在水中挣扎的人突然脱困,跌在地上,茫然四顾,便看见滔滔洪水似是被某种力量阻隔,始终无法吞没这条鸿沟!
  更加奇异的事情还在后面,浑浊的洪水各自迅速退去,复归于河道之中,即便没有堤坝,却也没有流出分毫!
  “这……这……”有人被震惊得失语,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神迹!”有人立刻跪下,三拜九叩,“神迹!”
  “多谢大仙援手!”
  “大仙慈悲为怀!”
  ……
  然而,蓝衣少年却没有因为那些赞美之辞而有任何动容,只是看了眼最初求他救人的少年,“你哥哥很快便会回来。”
  旋即,他将玉箫别在身后,步步生莲,缓缓走进云中,消失不见。
  洪水过后,蓝衣少年的庙宇也被建立起来,人们还送了他一个神名:碧箫渡难神君。
  ·
  王城。
  一场觥筹交错的贵族宴会上,几个年轻人在喝酒之余闲聊起最近见闻。
  “听说安州大旱已经解除,据说还是一个仙人出的手。”说起此事之人是个圆滚滚的大胖子,语气颇为不悦,“分明之前便约定好了,这次那地方的信仰之力归我所有,如今居然有人截胡,真是可恶至极!”
  “别说了,我也倒霉了,先前沅州水灾,我好容易打败家族里其他人,结果还是没能得到那些人的信仰之力!”一个男生女相的年轻人狠狠将酒杯拍在桌上,看起来十分恼怒于此事。
  两人开了口,其余人也纷纷议论起来,然后议论着议论着,就发现了不对——怎么今年类似的事情这么多?
  年轻贵族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些老奸巨猾的朝中大臣自然早已想到了,并且他们还知道做下这些事情的人究竟是谁。
  一个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人,如今在十九州内都流传着传说,都有着他的庙宇与信徒……
  他是谁?
  他想要做什么?
  这些他们都不得而知,也因此更加担心。
  宴会结束后,各路贵族纷纷散去,准备返回家中。
  ——然而也正是在此时,他们发现周围许多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脸上或好奇或虔诚。
  “去打听下什么情况。”胖子贵族指使下人打探情况。
  其余人做的事情也差不多。
  很快,这些贵族们都得到了同一个答案——玉神君已经到王城了!
  玉神君,自然便是这些贵族们之前议论过的那个——因容貌绝美,故而世人名之曰“玉”;因神通广大,故众人尊之为“神君”。
  “玉神君?”男生女相的那位年轻贵族皱了皱眉,旋即道:“走,去看看!
  很快,他和不少贵族就驱车穿过拥挤却不敢触碰他们车驾分毫的人群,来到了视野最好的第一线,也终于看见了那所谓的“玉神君”。
  刹那间,整条街道上寂静无声,只因那从城门处缓缓走来的白衣少年太过出众!
  即便是那些遍览人间美色的贵族,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之声太大,将这位偷偷从仙界逃下的仙人惊走。
  玉神君眉眼间似乎带着笑意,却又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这样的矛盾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真美啊!”所有人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
  “这么美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阴谋……”
  一时间,那些刚才还在想着怎么将玉神君弄死的贵族们纷纷倒戈,争先恐后,蜂拥而上,挤到玉神君面前,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宁国公世子……”
  “在下明郡王……”
  ……
  这无疑是失礼的行为,然而玉神君却依旧一派淡然自若、从容不迫的高人模样,世俗与红尘的纷扰,无法让他沾染哪怕难点尘埃。
  “高人!这才是高人啊!”众人心想。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在这副高人之姿下,隐藏着一个怎样不靠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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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3章 离开?
  饶是墨天微心中早有成算,也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似乎是老天给她开了外挂一般。
  在游历十九州时,几乎是她走到哪儿,哪儿就有天灾人祸,一堆难民灾民等待她伸出援手——也正因此,不过短短几年,她已经将全图声望刷到崇敬。
  而王城就是最后一块没有被攻克的死角,墨天微早有计划,又岂会放过?
  她辛辛苦苦伪装神棍,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救苦救难——这些都是假象罢了,而是因为这是另一条离开真武祈天阵的路。
  之前她便明白了,想要离开真武祈天阵,就在于将她的修为全部解封,而解封灵力又需要藏在每个人体内的灵力。
  将人统统杀光固然是一种办法,但那与自己的道不太相符,因此墨天微宁愿选择这条麻烦一点的路——收集信仰!
  其实说来,最开始她并不确定这条路是否切实可行,因为之前也没有尝试过。
  但当年李家三兄妹曾说过,王城之中的贵人天生就比普通人更强大,一些达官显贵甚至有呼风唤雨之能。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每个人体内的一道灵力,这个幻境世界里并没有任何灵力的存在,那些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根据后来收集到的一些情报,她有了一个猜测——那些贵族正是靠收集信仰而使自己变得强大!
  这个世界的政体与分封制颇为相似,每个贵族都有着自己的领地,且领地上的一应事务由他们自行处理,无须交由天子朝廷决议。他们只需要每年上交部分赋税,在天子有难时须担负起拱卫之责罢了——现在想来,恐怕诸贵族还需要上交部分信仰,确保天子的王权。
  在游历的过程之中,墨天微深刻地感受到了那些贵族对他们领地的掌控力,因此也就愈发坚定了要收集信仰的想法。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虎口夺食,但墨天微没什么怕的,首先她收集的并不多,且来历神秘,贵族们没有摸清楚她的底细不会随便下手——他们担心那是天子秘密派出去收集信仰的人,总不好一点面子也不给。
  其次,就算真打起来,她也不亏啊,除非那些王公贵族派出最强的人来,否则都是来给她送菜的。
  墨天微岂会不想早早恢复修为离开真武祈天阵?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大开杀戒的理由罢了。
  如她这样的虚伪之人,其实心中挺期待贵族们派人来围剿的,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屠杀了。
  不过……
  在来到王城之后,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这些贵族对她都十分友善,甚至联名上书天子,请天子册封她为国师。
  天子久不听政,只在见过墨天微一次后便准奏。
  自此,墨天微从一个野生神灵变成了官方册封的神灵,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十九州内任何地方建立庙宇收集信仰。
  不过墨天微当然不会这么做了,有些事情在摆上台面后反而不好做,她要是真在贵族们的封地上搅风搅雨,那些人能让她当国师,也能把她给撸下来。
  至于为什么请天子册封她为国师,其实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因为国师与国家气运相连,可以分润每年诸贵族上交给天子的信仰,相当于墨天微从挖贵族的墙角,到挖天子的墙角,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墨天微早已想明白了这一点,挖天子的墙角确实比她辛辛苦苦救灾救难的回报高多了。
  闲话暂且不提,总之,当上国师之后墨天微就没什么事情了,只需要每年主持一下祭祀,其余时候就只管闲下来长虱子。
  ——拜她见多识广的缘故,又有一张盛世美颜,扮演一个神棍倒也似模似样。
  时间流逝,很快就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无论是那些贵族,还是平民,都已经习惯了国师的存在,早先墨天微掀起的波澜已经渐渐平复。
  但谁都没想到,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五月初五,中天节,大吉,宜出行。”
  国师府邸之中,墨天微伸手打乱棋盘,随手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轻声自言自语。
  阳光下,玉白的指节与棋子几乎融为一体,教人难以区分开来。
  须臾,她将棋子扔回棋盒之中,唤来侍立在门外的仆人,“准备一下,吾欲入宫面圣。”
  仆人讶异地抬起头,但又立刻垂首,恭敬应声:“是。”旋即便下去准备国师出行的车驾了。
  仆人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墨天微已经到了天子居住的紫气殿外。
  不论天子究竟有何打算,但既然封了墨天微为国师,而墨天微以往又从未求过他什么,这次她求见,天子当然不可能拒绝。
  是以墨天微很快便进了紫气殿,见到了这位极少露面的天子。
  ——也不能说真的见到了,因为天子藏在帷幔之后,根本没有出来见她,只隔着帷幔问了一句:“国师求见,所为何事?”
  墨天微已经在这破地方耗了十年,虽然明知道这是在阵法之中,时间根本做不得数,到底心中已经觉得十分厌烦。
  因而面对这个藏着秘密的天子,她已经没有什么做戏的心思了,单刀直入:“二凤,你是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帷幔后的天子忽地呼吸一乱,沉默不语。